深山愚翁的空间

喧闹中，我拐入五一路

一直向东，进入了郊外的夜

几盏远灯，点燃着垂落的黑幕

犬声向上，想射穿几个星洞

农家铜火锅店的客人稀少。我坐下

老板娘一张祥和，平静，略带疲惫的脸

此刻的人间

正上演一场偌大的元旦晚会

在这偏僻的，郊外的静里

我属于观众的世界

2016年

他确实有些老了

是在这座小城的大街小巷，走老的

肩膀上的木板凳压弯了他的腰

但没压低他，短促而有力的吆喝

在一棵大树下，他蹲了下来

树上有一团鸟鸣，想柔化他的心

他的眼睛始终射着两道刚毅的光

像地上那把刚刚磨好的剪刀

2016年12月28日

人们总以节日的名义

喂养灵魂

我等，却在犒劳肉体

平安之夜，在北方小城的

街边餐馆里。

几碟小菜，两瓶老酒

捆绑肉体的绳索

一旦解开。满面笑容

便是最好的下酒菜

我们开怀畅饮

酒后，是步行回家的

刚才满屋子陪我们热

而此刻，整条街都陪我们冷

在人间

让昨晚的那场雪，飞蛾般，一夜不停

让那厚厚的白，覆盖了

远处的山，近处的田，我家的院落与屋顶

让天不亮，父亲就起床

拿着木锹与扫帚，扫开一条

从大门到水井的路

让那无边的雪地里

印满，鸡狗牛羊的蹄印

让那缺食的麻雀，爬满方格子窗户，轻啄

麻纸上僵硬的浆糊

让隔

这无边的雪地被高速列车

切割成两块巨白的毛巾

没雪的地方

是毛巾上灰黑的污渍

此刻，我就坐在该车的头号车厢

我是大地的后娘

手握一把巨剪

大地在我的手下，卡擦作响

那灰白的天空

似乎，有些胆怯

我看见，在我的头顶

它纷纷地后退

2016年12月23日于

在服装店的衣镜前

我捋了捋飘在额前的白发

承认了，这张被阳光照旧的脸

把半生光阴雕琢的容貌

放在一件试穿的立领大衣上

像一座在悬崖峭壁上

饱经风雨的，陈旧的宫殿

推销员的笑容

像一封飘着墨香的请柬

哦，我有些妒意。的确

当年曾像他们一样。一门心思

要在这被

投注站，一位无家可归的老人

每周都买一张彩票

彩票的数字固定不变

是他初恋女友的生辰

他从来没有中过奖

但他从不间断

他说，每一次买上彩票

等于买了一周的期待

每一次开奖前的等待

他都感到温暖

他相信，他一定会中上大奖

那时，他的女友会看到这组数

知道

月亮被锁在深宫

太阳软弱无力

风的家里，乱作一团

停工，限号，戴口罩

“重拳治污”

——成了时髦的广告

在雾霾的面前

我总是失语。因为

人的无助表情

比上帝慈悲的眼泪

还要悲切

2016年12月20日

北坡。一个垮塌的土窑

窑后一根粗高的烟筒

窑前一个简易的土炉

他把湿冷的杂木，直立在窑里

像一个个壮汉赴汤蹈火

他用土炉的柴火，烧呀烧

三个昼夜

他虔诚地守着

像等待上天托付的

一个梦

那烟，像一个善变的妖怪

从黑变白，从白变蓝

在蓝色的妖怪喷发的{p

春天里，那块菜地

硬是被八十七岁的伯父

收拾平整。并把土

撸成了一行行竖道。他要种葱

每年冬天，他都把葱

斜靠在窗户下的墙跟，晒太阳

他看着，捆成小把的葱

像检阅着一支小分队

我把从山下买回的葱苗

替他栽上。想给他意外的惊喜

他看过几次。却对人说

“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