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

发布时间:2017-01-13 13:44

叶倾城曾说:“写作之于我,越来越像一桩宿命,一份天赐的枷锁,但我愿意背负这沉重,直至永远。”为此,她笔耕不辍,期冀有朝一日成为文坛常青树。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供大家欣赏。

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

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你是上帝惟一的手(1)

你是上帝惟一的手

记忆是一颗种子,

埋得越深,就越会长成参天大树。

夜,其实从不像我们从窗口看出去时,那样的华美与静谧。

有人在呻吟,有人心脏病突发倒地,有人在睡梦里停止呼吸;救护车凄厉的声音呼啸而过,长廊外是杂沓的脚步和人声,护士在急急地拍门……医生的夜,从来都是如此。

我以为我已渐渐习惯黑暗以怪兽的姿态盘踞,以及种种奇异不可测的可能,因为生命中真正陰沉昏惨的事,永远都发生在夜晚,包皮括惊痛、偶然、生死的更迭,或者也包皮括,此时静静坐在我对面的罗挹珠。

我给她倒茶,一边说:“可惜月湄出差了,不然她看到你,肯定很高兴。”

她说:“我是来找你的。”

她声音很低:“我怀孕了。”

我一时没有听清她的话,是她的脸:长发湿淋淋的,说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化妆却纹丝不走,乱发下绰约的红唇与雪肤,娇艳欲滴,是一朵花开到了极盛,便只有渐渐地凋零,美里带着疲倦,随时都会萎败成尘——于是知道了一切。

我微微沉吟。

我跟挹珠并不是朋友。她是月湄大学时的室友,那时月湄同寝室的女孩,说熟都很熟,因为我常去,每次都玩在一起;谈到交情……不过是泛泛。毕业后同学 星散,虽然分在一个城市,也是各人顶上一片天,连那一点点轻浅如水的来往也渐渐不复存在。细想想,从毕业到现在,我与挹珠已有六年没见过面了。

然而她的脸……她甚至没有一滴泪,或者眼泪也是种奢侈吧。

我说:“明天上午九点,我在门诊等你。”她并没有松弛下来,我安慰她,“不用紧张,小手术。现在这种事情也很普遍,你即使不找我,去其他的医院,也很容易。”

她答:“我已经去过其他的医院了。”

检查结果是她肺心功能略有问题,医院要求家属签字方可手术。她嘴唇轻轻翕动,“龙信,你能为我签字吗?”

因为意外,我犹豫了一下措词,“签字是很重大的一件事,表示签字者能够、也愿意对一切后果负责。我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找领导、家人,或者……你孩子的父亲。”

挹珠低声乞求:“龙信,只是一个签字而已。”

我叹一口气,诚恳地说:“挹珠,不是我虚言恫吓,所有手术都有一定的危险性,万一你突发肺心综合症,死在术中呢?人命关天,我怎么负得起这么大的责?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了你。”

挹珠怔怔地看着我,迟疑地问:“是不是,你觉得我未婚先孕,很坏?”

我摇头,“不,这不是道德问题,这是医学和法律问题。你的私生活是你的,我无权干涉,但我不想被拉下水。”

绝望像一盆水一样泼了她一头一脸,刹时间,她的脸败成一张纸,连红粉胭脂都掩不住她失神的白,她却蓦地笑了,声音陡地尖锐而高亢,“那么如果我说这是你的孩子呢?我一定要拉你下水呢?”她眼睛直直地逼向我,放出异样的光茫,几乎是半疯狂的。

厌恶里混杂了同情,我只淡淡道:“你不觉得,对一个医生说这种话是非常可笑的吗?”我疾步走到门边,拉开门,但是她的声音,像病床上的呻吟,痛楚而缠人,却又怯怯地,不敢惊动人,“龙信。”

“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里的,如果你不帮我,就没有人了。”

我震动了一下,还是冷笑,“那么那个男人呢?”

“所以才有了他。”

我的手从门把上滑了下来。我又何尝不是孤孤单单在这个陌生的大城里?走在路上,从来没有人会在背后喊我;所有的节日,都是自己跟自己度过;失眠的夜,数我的寂寞,一个、两个……会跟月湄那么快就成婚,不是完全跟这个无关的。

我转头。她身上全湿了——呵,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黑色的裙摆,一直在暗暗地滴水,一滴又一滴,无声无息;而她的眼睛,惊惶地,迫切地,那种等待……恍惚间,一些模糊的往事慢慢地拼凑起来。

关于医院,关于医学院,总有一些或者恐怖或者诡异的故事,有些是传说,有些是一个医学院男生故意地添油加醋,来吓一班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总是在最悬 念的地方,故意停下来,欣赏她们紧张的表情。而我记得的挹珠,便有这样睁得大大的、又怕听又要听的眼睛。那时的挹珠,好像常常穿白衣——不仅是挹珠,好像 她们都爱穿……好像我自己也喜欢穿白衣的女孩……那些欢喜单纯的日子都远去了吧?我们以同样的速度离开我们的光辉岁月,是不是也是以同样的速度沦落,她做 错事,而我,变得冷酷?

会决定让挹珠住进家里,是我所没有想到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开始后悔。

虽然我陪她去医院,我签下手术同意书,我装着看不见旧同学投来的暧昧笑容,我在住院部门口等待——如果人生如戏,此刻我尴尬于我莫名其妙的身份与?色,但是挹珠的样子,让我的一切恶声恶色都发不出来。

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你是上帝惟一的手(2)

九点钟开始,旧同学曾轻松地挥手,“十点钟肯定可以结束。”但是事实上她出来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五。她还笑,挣命一样地努力:“还行。”嘴角一星殷 红,仿佛在溅血,不过是残余的口红,是整张脸惟一的颜色,其余,灰的眼、乌的唇、惨白的脸颊。我掏出纸巾递给她拭一额的汗,触到她的指尖,铁一样冰。她还 笑,“谢谢你。”轻淡的手势,拒绝我的扶持。

然后是她住的地方:一个大通铺一样的寝室,走到最底,我才发现,左手还有一个极小的小间,推门进去,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霉味,仿佛从来没开过窗,的 确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窗。挹珠顺手递我包皮山楂片,全返潮得黏黏滑滑地半化了,我忍不住“呀”一声,“这里太潮湿了,你现在这种情况,住这儿对健康不利,你 应该……”塞住了,想不出该推荐她去哪里,五星级酒店?“你有没有什么同学、亲戚的家可以借住一段时间?”

挹珠径自坐在床边清杂物,淡淡道:“谢谢。”头都没抬——仿佛是,这个人已经利用完了,没有价值,不必再浪费精力应酬。我自觉无趣,道:“那我走 了。”到了楼下,才记起钥匙还丢在上面,又折回去。进门远远看上去,那半伏在床上的女子仿佛只是一堆旧衣服,软软松松。挹珠艰难地欠身,探床头柜上一只空 空的水杯,艰难地,一点点靠近,终于握到,却手一松,“砰”地打了个粉碎,玻璃片飞溅到我的脚边。

看到我,挹珠怔一下,仓惶地解释:“我只是想喝水,我去打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底一软,她“哎哟”一声,合扑在床上,身子弹了一下,就不动了,长发失魂地掉了一床一枕。发下她的身体不断地剧烈抽动,仿佛被大雨打得惊慌失措的小树,一树颤抖的绿叶。

我走近她,俯下身,轻声说:“挹珠,要不然,你先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吧?”

挹珠没有作声,我以为她没有听见,正准备重复。她却突然拖过我的双手,覆向她的脸,刹时间,我掌心承满了滚烫颤抖的泪,一颗一颗,都像陨石那么重——顿时,我觉得整双手像被灼伤一样刺痛起来。

接电话的是月湄一同出差的同事,答复我她不在后,问:“你是她先生吗?”立刻热烈盛赞,“真是少年夫妻,这么体贴,才走了两天就挂念。月湄还不是一 样,上午给你打了怕没十个电话,都没拨通……”我趁着她换气的空隙问:“她有什么事吗?”“咦,你还不知道?喔对,电话没打通。会议推后,还不知什么时候 会开,我们都还在等,起码要半个月才回得去。你爱人上街了,年轻人,真是会玩……”

我的难题跟哈姆雷特是一样的:此,还是彼?告诉月湄,是欲盖弥彰;不告诉她,是心里有鬼。然而半个月,挹珠不会留那么久,月湄将根本不会知道……我一时犹疑,那女人高频的声音没给我机会:“有什么要我转告的吗?哈哈,你们小夫小妻的私房话也不会说给我听的……”

挹珠到此时才小声地问:“月湄不在家?”

月湄不在家,我的妻子不在家,我是一个妻子不在家的有妇之夫,家中却多了一个女人。我不自觉地让了一让,含糊地应声:“我上二十四小时班,挹珠,你自己照顾自己。”

那晚极其扰攘。主任也出动了,各种手段用上,红灯频频闪烁,眼看着那已年过八十的老人呼吸渐渐急促,心率迷乱,各种指数都在下降,他仿佛身处悬崖边缘,不能自制地滑向死亡,却偏偏一口大气一喘——不是我们救了他,是他自己,他不要死。

我疲惫地脱下工作服,心中却有莫名的黯然:我知道这不是结局,死神不过是在途中被杂草绊了一下脚,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今晚的情境会重演一遍,而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没人可以阻挡死神的镰刀。

我回家开门,忽然有一点恍惚:正是黄昏时分,室内灯火通明,饭香扑面,窗帘早早地放下,淡蓝地飘荡着波浪,小几上静静一把黄菊。厨房里花格围裙的女人迎出来,笑脸向我:“回来了?”

一瞬间我以为月湄回来了,但是是挹珠,她麻利地摆碗摆筷,异常自然娴熟,我却有些不安,“挹珠,你现在身体要紧,以休息为主。这些事不消你做,你是客。”

她不答声,突然问:“龙信,你准备收我多少房租?”

我一怔,“怎么会?大家多年朋友……”

她嗔道:“然后现在又说我是客。”

我无言以对,她掠我一眼,笑了。

我们围桌吃饭,汤锅热腾腾在我们之间,隔着袅袅白气看去,她脸色红润许多,我给她夹一块鸡肉,“多吃点,补身子。”

她的眼睛受惊地一闪,我自知失言,她已岔开话题,“花瓶——真漂亮。”

我由衷地点头,“是,很漂亮。”

这尊青枝缠花的瓷瓶始终是我所珍爱。

我与月湄是在家乡举行的婚礼,从我那落满金色陽光与叶片的小城回来,正遇上此地惯有的陰雨绵绵。我在单位简单地撒了糖,同事凑份子送我一床云丝被, 顺带说些床上床下未婚不宜的笑话,一屋子哄笑,我也笑,多少有点尴尬,忽然看见这对花瓶,冷冷落落站在我桌上,他们才想起告诉我,是我请婚假的那几日有人 送来的。留条了吗?说叫什么了吗?他们对看一眼说没有吧,当时谁在?好像没说什么吧。反正是个女的。

我怀中沾了水气因而格外沉重的杯子隐隐提醒我婚姻最隐秘的本质,而我的掌心握过花瓶纤丽的腰身,感觉它明澈的肌肤上一粒粒沁出冰凉水滴,滋润我沉在琐事里烦乱的心。因为不准备在本地举行仪式,我几乎没通知什么人,这意外的祝福就更让人温暖,整个陰雨天气都云破天青。

挹珠半晌问:“你始终不知道是谁送的?”

后来和月湄两人回想了许久,打了无数个电话,都猜不出是哪一位朋友如此关心我们,虽然遗憾,也只好当它是默默的祝福,惟一的回报便是更好地珍惜。我忽然想起,问:“会不会是月湄的朋友?挹珠,你知道吗?”

此后,除了吃饭,我难得与挹珠碰面。我将卧室让给她,自己用书房,屋里惯常静悄悄的没有声息,只偶尔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空气中还余有陌 生的气息,萦绕不去。然而时时处处,案上何时一杯飘香的清茶,随风送来半首低低哼出的歌,花瓶里又换了一束花,都在提醒我她的存在。

日子仿佛水龙头的漏水,一滴一滴似轻似重地滑落。一天该我上白班,却有同事打电话来与我换了班,正在桌前看书,挹珠拎着抹布推门进来,看见我在,有些失措。我连忙招呼她,“挹珠,过来坐坐,休息一下。”——我怎么会厚脸皮到要她做家务,却又不便阻止,怕她多心。

两人对坐,一时找不到话说,仲春菊花般金灿的陽光笼我们一身。她随手翻动我的书,“你在看什么?”然后她念出来,“《中华器官移植杂志》、《国外医学情报》,”口气里带一点诧异,“毕业这么几年了,你还在学习?”

反而是我不好意思,“这算什么学习?随便看一看,知道有哪些新药新技术,有些病有什么特效药,反正跟业务有关,了解一下对自己有好处。”

她好奇地问:“是不是每一种病都有一种药?一共有多少种病?”

我笑,摇头,“世界上有多少细菌和病毒?每种都是什么样子?”

我喟叹一声:“如果有人知道,就没有生病这回事了。”

她接着问:“那生病是什么?”

我一愣,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大致地回答:“生病——就是和大家不一样。比方说白瘢风吧,不痛不痒,但是大家都没有,只有你有,那么就是你生病。反之大家都是这里白一块那里黑一块,那就不算生病了。”我终于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解释,“异于常态的状态就叫生病。”

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你是上帝惟一的手(3)

她突然问:“那么爱情呢?爱情是不是病?”

我一怔,以为是句无碍大局的玩笑,然而她沉了又升起的眼睛——她在咀嚼回想的,是那个不知名的男人给她留下的伤害吧——回答得格外慎重,“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爱过一两次,是常态吧,挹珠,爱情不是病。”

她笑了,带点讥诮味道,“真的吗?那些奉父母之命的人,那些为房子结婚的人,那些年纪老大匆忙抓一个是一个的人,他们都爱过吗?”

我不同意,“挹珠,你太绝对了。”

她却突然问:“你呢?你爱月湄吗?”

我愕然,“当然,不然怎么会结婚。”

我不欲多谈,她却不肯放松,“你肯定是因为爱吗?不是亲切、熟悉,正好身边有这么个人?”

那一刻挹珠比我更像一个用淡漠口吻询问大小便、性生活的医生,无视对方全部的尴尬,而我却变成那个被审视、被观察、等待结论的病人。我不喜欢错位的感觉,故而反唇相讥,“你呢?你怎么跟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呢?因为爱,还是别的?”

是猝不及防的一击吧,挹珠瞬间血色皆无。我自悔过分,她却无限苍凉地笑了,“也许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龙信,我多么希望有一所爱情的医院,我可以走进去,诉说症状,打针吃药,一日三次,便可以痊愈,而且终生免疫,而你,便是我的主治医生。”

我温和地说:“挹珠,你知道吗?每天去医院看病的人,其实绝大多数都不需要医药,时间和自身的抵抗力会让许多伤痛自行痊愈。我想,爱情也是。”

她定定看我,许久,有如梦呓的声音:“那么,要医生做什么?”

在我们实习的那年,有一个同学自杀了,他被发现的经过,在口口相传里带一点点黑色幽默:某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灯坏了,只好摸黑作业,觉得脚下黏糊糊 的,估计是谁在地上拉了屎吧,还骂了两句。到了走廊上,在灯下蹭蹭鞋底,竟是一条条的……血迹?旁边经过的人脱口叫出,又有另外经过的人不肯信。终于拿了 电筒来,那晕黄的光圈缓慢地伸到厕所的深处:一摊鲜血,一个人。

他在遗书里写着:“我把课本都烧了,不要它们再留在世上害人。那些课本上写着,什么病是什么症状,该用什么办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事实上却有那 么多病人根本查不出病因,又有那么多病根本治不了,我学医,想要救死扶伤,却看着病人一点点死去,完全无能为力。原来生死根本不是由我们作主,那么要医生 做什么?”

很多年以后,一次竭尽全力而终于失败的抢救之后,那个初出茅庐的医科毕业生却无端地记起死者最后的疑问,而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呼吸机关掉了,心 脏起搏器拿下了,各种各样的管子都被一一摘下,那女孩的脸仿佛搁浅的小船浮现在海面上:苍白的,死寂的,却还仿佛带着惊奇,不相信自己竟真的死了。

而我,终于决定不再问了。

此刻我突然想起发生过的种种,感觉时光倒流,同样的问题一遍遍横亘而来,生命中有些关渡我却早已放弃征服。我颓然,“挹珠,医生并不是上帝。”

她答:“却是上帝惟一的手。”

我忽然错觉是我的声音,是我自己在说话,一种深入肌里的痛楚刺来,我恼怒起来。

第二天下夜班,与同事打牌到天黑才回家,家中一切如常,包皮括我的笑容、她的神色。厨房里的鸡汤香气浓厚,她顺手拎起我搁在椅背上的外套,手势忽然在中途一停,头一低打量着什么。我问:“怎么了?”

她有些窘,笑,“你衣服上,有花瓣。”

我一怔,也笑,“哦,是樱花开了,一路都是。香吗?”

她把衣服贴近脸孔嗅一下,诚实地答:“闻不到,只有医院的味道。”

当然,消毒水的气味之于医生,仿佛条形码之于产品,我并不在意,“又不是什么好的,福尔马林,有腐蚀性,长期生活在里面,医生会得很多病。”

她惊奇地转头,“医生也会得病?”

我哑然失笑,“你以为医生是什么?”

我正色,“事实上,医生长期生活在病毒、细菌的环境里,得病的机会比普通人大得多,而且医生还专得自己治不了的病,叫医不自医。”

不知为何,每次和挹珠在一起时都会说很多废话。也许是因为月湄从没问过,也许是因为挹珠有一双谛听的、凝视的、等待相信所有的眼睛。

我进卫生间洗完手出来,挹珠竟还站在门边,怔怔的,白炽灯摇摇晃晃,在她脸上打下巨大的陰影。见我出来,她仿佛一惊,折身进了厨房,只剩下那盏灯兀自地摇着,把光和陰影送到各个角落去。

晚饭时,挹珠忽然说:“龙信,我想出去一下。”

我一怔,“你去哪里?”

“我想去看樱花。”

我说:“晚了,专线车收了。倒是可以给你骑月湄的车,从堤上走,可是路不好,又没路灯,?沿湖。明天吧,明天白天去。”

半晌,她幽静地说:“龙信,你知道吗,我六年没看樱花了,总是想着明天明天,然而只要一场风雨……樱花仿佛最脆弱的爱情,从不给人明天。龙信,如果今天我不去,也许今年、今生,又是一场错过。龙信……”一个笑,渐渐冷却在她脸上。

我脱口而出:“我陪你去。”

初暮颜色里,樱花绯薄如云,那模糊柔盈的粉仿佛直接睡在空气中。而无论有风无风,樱花总是在缓缓而不断地飘落,仿佛许许多多离我们而去的日子。

我最后一次看樱花,又是哪一年?

入夜了,游客少了,却多的是少年情侣,在花树下亲密并肩,喁喁私语,一时不知那男孩说了什么,女孩叫起来,不依地追打他。两人嘻嘻哈哈你躲我闪,撞在樱树的树干上,又是一阵落英如雨。

我看着看着,渐渐口角含笑。挹珠说:“年轻是好。”我点头,“当年我们……啊,俱往矣。”

走完曲折的花径,我看出挹珠有点累了,到路边的“靠杯酒”里坐下:田螺、虾球、烧烤、冰镇啤酒,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致,熟悉的食物,唤回我熟悉的记忆。我问:“挹珠,当时你和月湄就是住在樱园吧?”

她忽地俏皮我一句:“你一个星期起码报到三次,现在何必做这种正人君子状?”

两人都笑了。

我们闲闲地吃着,像学生时代一样放肆无忌地把田螺壳丢得一地都是,地上亮晃晃的像砂砾满地。说些闲话,她问我与月湄是不是青梅竹马。

哪有这么浪漫纯情。小城再小,也有三路公共汽车,城东城西的两个人从不曾相干过。是她考上大学后,她家里不放心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在外地,不知怎么打听到我也在武汉,专程托我照顾她,这才认识。

“那么,何以爱上她?像俗套的爱情故事,在图书馆里相遇,发现两人喜欢同一个作家的同一本书?”挹珠戏谑我,微有酒意,双颊渐醺红。

“不,”我想一想,“月湄最喜欢的书是童话。”过一会儿,我自己笑了,“刚知道的时候,觉得很受不了,这么大的人居然喜欢那么幼稚的东西,那时想得很严重:如果她拿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的故事来套现实生活,我们之间怎么长得了?但是后来……”

叶倾城相关散文文章:

1.著名散文家叶倾城经典散文

2.叶倾城《一杯闲,半生愁》散文推荐

3.叶倾城散文集《一杯闲,半生愁》优美散文

4.著名散文家叶倾城散文

5.叶倾城经典短篇散文

叶倾城散文你是上帝惟一的手摘抄的评论条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