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得旧时二三梦
坐落于河边的老村,承接了祖辈遗留下的族谱,一颗不知哪年哪月栽培的老槐树,是老
村历史的见证,槐树桩上那个能容纳两个人的树洞,被不知多少辈多少个的村童磨亮了
边缘,这也阻挡不了根的营养被输送到树干,每个春夏,它依然枝叶婆娑,绿荫匝地,每
个秋冬,它依然落叶归根,骨络突兀。
低矮的草沾房,错落有致,自老槐树向四周延伸,漫过了田野,又趟过小河,于是有
了村东村西的命名。一个家族一个命脉,流淌着同一种血液,同龄的村童,清一色的姓
氏,也多是辈分的差别罢了。
姑娘小伙好委屈,谈情说爱找不到对象,自家村里找,那不是乱伦吗?周边村子的媒
婆,最热心谁家的姑娘该嫁了,谁家的小伙想娶了。虽然没有什么大的答谢礼品,但一刀
肉、四包点心、一捆粉条、两条烟。那是不能少的,这个吗还是小意思,助人为乐才是本
意。
小初冬,没有了秋收时的轰轰烈烈,四野沉寂,裸露的黄土地与冬小麦组合了两种淡淡
的色彩,有苍鹰划破长空,有北雁南飞,低鸣着,人字形的排队在视野中愈来愈小、愈来
愈小……也捎带着村童无边无际的遐想。山羊和牛犊在麦田里啃嚼,那份悠闲与自乐,主
人不会打也不会骂,疯长的麦苗,吸收了太多的养分,该杀一杀它的锐气,否则明年的春
天,疲劳过度而影响饱满。偶尔有白练似的晨雾于远山飘荡,抑或拉得很长很长,做了远
山的腰带,那山就如西北的汉子,憨态纯朴。
冬日的阳光,也如闲适的老村,慢慢地,朝霞濡染了东方的天际,先是艳红一片,继而
橙黄、金黄,不经意间又变成浅黄,那一轮火球般得太阳,在你尚未看清时,它便跳出山
尖,冬野不再朦胧,村庄不再静寂,鸡鸣狗吠,小孩睡眼朦胧的哭叫声,大人的吆喝声,
还伴随着去河边挑水的水桶碰撞声,大腹便便的鹅鸭自主人家的院子走出来,奔向那条等
得不耐烦的小河。袅袅的炊烟,在房顶,在村树间弥漫开来。突然间,一阵鞭炮声响彻云
霄,哦!老村的冬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装载着一秋的收获,殷实的陪嫁,俏新娘虽
然高兴,却也流出几滴幸福的泪水,离开不舍的娘家村娘家人。
这个烟雾缭绕、祥和、温馨的老村,便是我童年的天堂,而今虽然老村已不复存在,绿
野覆盖了它,然而那棵老槐树还在,对童年不泯的怀念还在。
又是一年隆冬时,日日面对北国冰天雪地的世界,看到孩子们躲在温暖如春的居室里,
逃避天寒地冻的凛冽,愈发怀念那悄然流逝的懵懂岁月。那个时候,最喜欢有月亮的夜
晚,因为萤火虫般的煤油灯,在漆黑的草房里,燃不起一丝的喜悦和留恋,大人们还怕浪
费,把灯捻拨小又拨小,最后还不及萤火虫可爱,与小哥逃离出去。同龄的孩子多之又
多,伟人的一句话,我们这一代的人如雨后春笋般疯长,不用特意相约,不用特意吆喝,
已有十几个孩子在宽阔的十字街口相聚,穿着肥腿的棉裤,条件好的穿着大人们做的棉
鞋,家境贫困的,一双单鞋也能熬过一个冬季,家境的好坏,也是半斤八两。冬夜的老
村,很安静,飞鸟已归巢,鸡鸭已入栏,偶尔有狗吠声,打破夜的静谧。清澈、皎洁的月
儿挂在树梢,像一位祖辈的老人呵护着我们。大家通常玩的游戏叫“赶年驴”,十几个孩
子前呼后拥,两个稍大一点的一前一后,做赶驴人,另有几个孩子四散开去,扮演狼的角
色。老村还有另一个特大风景,家家夜不闭户,“狼”可随意到哪一户人家的门后猫起
来,一群“小毛驴”在赶驴人的驱动下,走街串巷,仰或从门后窜出一只恶狼,不管三七
二十一,“呼啦”一声全部扒到冰凉的地面上,管你鸡屎、土疙瘩、石头蛋,无所谓了,
不让叼去就爽。因此啊,补丁大多在胳膊肘和腿弯处,忘乎所以的欢呼声与尖叫声在夜空
中久久回荡,吵醒了老槐树上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这个游戏一点不卫生,我们没有那
么多的担忧,玩的开心,玩得尽兴,玩的忘记寒冷是我们的宗旨!
冬夜漫长而难熬,更多的时候,吃过夜饭,我们结伴到小学校。它是老村的奢侈,褐
色的琉璃瓦,与老村的上空独占矛头,这唯一的瓦房,据说是一位村叔在镇上的供销社贪
污而建造的,后来东窗事发,便把它充公顶罪,做了我们成长的摇篮。院子里,生长着十
几棵钻天杨,月光投下斑斓的树影,每到夜幕降临时,这里最热闹、最雪亮。村里没有进
过学堂的青年男女聚集在这里,因为贫穷,他们的童年少年是在打猪草、捡柴禾、捉鱼虾
的时光里度过。我的二哥便是文盲,那时,二哥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是他组织的夜校,
挨家挨户作动员,村支部为夜校买来两盏汽灯,这种灯现在也只有在陈列馆能看到吧,它
打气点燃以后,脱胎换骨一般,明亮与现在的白炽灯不相上下。夜校的学生从此摘掉了文
盲的帽子,我的二哥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在老村的几年,用他夜校学来的知识,担任村支
书的工作,我曾为有这样的二哥为荣。
他们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着红晕,朗朗的读书声也如白日的我们一样,我蹲在墙角,曾
暗暗好笑,一个个虎背熊腰,花枝招展的青春年华,回旋到童真年代。呆腻了,我们到院
子里,沐浴着月光,玩跑月亮的游戏,大家分成两组,各出一人,以两颗相距几米远的树
为起点,互相追赶,被追上的一位则变成另一组的人员,哪一组的人员输没了,游戏也便
结束。夜校的汽灯熄灭,踩着月光,与哥哥姐姐们回家。
那个老村,留下我童年太多太多的足迹,一幕幕的镜头,几十年了,依然那样清晰可
辨,它陪伴我一生,当因生活的琐碎而伤心烦恼时,回忆是那样的温馨、醉人。是心灵歇
息的温柔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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