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花香,历久弥香
又到百合花盛开的季节,又闻到淡淡的香气。
——题记
母亲在一个冬季下嫁于父亲。
那日,雪下得很大。母亲与陪嫁者冒着狂风,飞雪向父亲家艰难的前行着。父亲家没有人来迎亲,连父亲自己也没有来。
母亲带着唯一的嫁妆—一床火红的绣着鸳鸯的棉被来到了父亲家中。陪驾者没有吃饭就回去了。父亲只对母亲说了一句:“过些日子跟我下田干活。”就走出房间,留下母亲一个人在房内。
屋里没有一个喜字,更没有红色的棉被铺在床上。母亲轻叹一口气,将那床红得耀眼,绣着戏水的鸳鸯棉被放进了箱子里,上锁,放在一个角落。
是的,父母没有感情。
母亲很得亲朋好有的喜欢,能做一手好菜,深的邻居的好评;洗得衣服干净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邻居相处得很融洽,许多人愿意找她倾诉。而父亲却像一座大山,沉默少语;又像一头牛,总是辛勤的工作,养着这个家。与母亲的交谈极少。
母亲与父亲的结合,就像一个夏天和一个冬天,矛盾着;又像细水和大山,融合着。
亲朋好友总是对父亲说:“娶了一个好媳妇,要好好对人家。”
父亲不会说什么,他只会选择坐到门槛上抽着草烟。母亲没有任何怨言,只尽职的做着一个媳妇该做的事,从来不会否定父亲什么,也不会去外面说家里的任何不是。
母亲去山上砍柴,不小心从山上滚了下来,脚骨折了。
父亲背着母亲往镇上的医院走去,母亲不让父亲送去医院说:“去找个会接骨的人帮忙接回去就行了,不用浪费钱。”
父亲没有停止脚步,反而加快了脚步。
母亲见父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往父亲肩膀上咬了一口,父亲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母亲。看见母亲已经沾满泪水的脸颊,不知所措的将她放下来,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
“你哭啥?”父亲问道。
母亲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扶着骨折的那只脚,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父亲拉住母亲,往背上一背道:“去镇上的医院看,从山上滚下来,不是一件小事,再说,村里已经没有会接骨的人了。”
母亲趴在父亲的背上,泪水更是放肆了。
在母亲静养的那一段时间,父亲很是照顾母亲,可他又在为钱的事情发愁。母亲知道,家里唯一的积蓄已经花光了,母亲很是自责。
“不如,我好了之后,回去借点钱。”母亲询问坐在门槛上抽草烟的父亲。
父亲将烟扔在脚下,踩灭烟头,说了一句:“在家里好好呆着。”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当父亲回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两个鸡蛋。
母亲疑惑的拿着那两个鸡蛋望着父亲。父亲从怀里拿出一小叠钱放在母亲的手里,就出去了。母亲握着有着父亲体温的钱,泪水落下,内心有一处被温暖包围着。
母亲好了之后,就开始下田了。父亲也偶尔不让母亲下田,让她在家里休息,理由是女的待在家里看家,男的去干活就行了。
终于,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了我。
父亲看我是个女孩,皱着眉头一句话都没有说的走出了病房。母亲知道,没有给他生到一个儿子,让谢家断了香火。
母亲出院了,父亲杀了一只鸡,给母亲熬了一锅鸡汤,端到母亲面前,母亲一直没有接。
父亲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喂她道:“生了一个女儿也挺好的。”
母亲的泪水滴在她那双泛黄的手背上,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父亲又打来一碗鸡汤喂母亲喝,一句话都没有说。
是的,由于计划生育,只能生一胎。
当我渐渐长大,可以自行走路,自己吃饭,不用人照看时,母亲便下田与父亲一起干活。
我忘不了那个下午。
野百合开得很茂盛,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香味。
在一旁玩耍的我摘下一朵自认为最美的百合跑到父亲后面,拉拉他的衣角。
父亲站起身来,用毛巾擦去汗水道:“啥事?”
“爸爸。”将放在身后的花举在他面前笑道:“爸爸,你看,这花好漂亮,好香哦。”
父亲看看花,又看看不远处干活的母亲,似乎在决定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不停的搓着手,泥土让他的手显得更脏了。终于,他唤了一声母亲:“过来一下。”
母亲站起来,擦一下汗水,走了过来,捏一下我的脸,看见我手中的花,我明显得看见一丝柔情一闪而过。
“啥事,”望着父亲询问着。
父亲在裤子上搓了一下沾了黄土的手,拿起我手中的花,小心翼翼的插入母亲的耳鬓旁,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望着我。母亲不好意思的将头发揽在耳后,望一眼父亲,低下头望着我。我看见他们眼中洋溢着幸福与那嘴角上扬的甜蜜的笑容。
空中多了一种味道,比花香的味道更好闻。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好意思,只知道,第一次看见他们如此的害羞与幸福。
在我五年级的时候,他们吵架了,第一次吵架。
父亲吃完早饭就拿起工具去田里工作。母亲洗完碗,把我送到学校才去干活。可是以前并不是这样,父亲与母亲一起去干活,我洗完碗就自己去上学。我意识到,他们吵架了。
母亲与我一起睡,父亲一个人睡。
“妈妈,你和爸爸吵架了?”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睡觉。”母亲给我盖好被子,就翻了一个身。
望去窗外时,我看见在院里抽烟的父亲,父亲的背影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很落寞。想叫母亲看,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打消这个念头。
父亲与母亲冷战的这段日子里,我成为了传递者。
母亲从屋里提出一个水壶给我道:“去叫你爸休息一下,别那么累。”
我放下了笔,提着水壶去田里,小道旁长满了野百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下午,傻傻的笑了。
“爸爸,妈妈叫你休息一下,别那么累。”将水壶放在地上叫道。
父亲站起来,擦一下汗道:“回去吧,我知道了。”
转身没走几步,父亲的声音传来:“摘几朵花回去,你妈很适合。”
“知道了。”摘下最美丽的花朵,兴高采烈的回家。
“妈,爸给你的。”将花递到正在缝裤子的母亲面前。
母亲放下裤子,接过花,望着花笑道:“你爸,哎。”
母亲将花放在一个装了水的小瓶子里,放在大厅的桌子中间,又继续缝裤子。我知道,母亲很开心。
突然,下起了大雨。
母亲焦急的望着田地的方向,拿起斗笠对我说了一句:“在家里看家。”就消失在大雨中。
我知道,母亲担心父亲为了田地不注重自己的风湿病,怕他的风湿病更严重。
当他们回来,已经天黑了,雨依旧那么大。
父亲的风湿病终究犯了,疼得父亲在床上打滚,汗水直流。母亲又冒着大雨,去上面的村子里拿药。
父亲总叫我去门口看看雨有没有小,母亲有没有回来,如果雨小了,叫我去接一下母亲。
父亲在担心母亲,就像母亲担心父亲一样。
母亲回来了,父亲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母亲顾不上自己,给父亲上药,熬药,按摩。终于,父亲没有那么痛了。
父亲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抹去母亲脸上的汗水道:“辛苦你了。”
母亲摇摇头,拍拍父亲的手背,笑了。
那晚,母亲回到了房间,与父亲一起睡。
那晚,我没有看见在院里抽烟的父亲,看见放在窗台上的那束野百合,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特别的好看,就像母亲那样好看。我想,父亲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在初三毕业的那年,母亲从那沾满了灰尘的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床棉被铺在床上。
红色刺激着我的眼睛,那对戏水的鸳鸯吸引着我的目光。我知道,母亲已经认同父亲了。
母亲抚摸着那对鸳鸯道:“今天,是我和你爸结婚二十年。”
我们静静望着那床棉被,没有说一句话,一滴泪水落在床上,让红色显得更艳了,母亲哭了。二十年来的风风雨雨,太多太多的回忆,让母亲回忆起来只有落泪,但这是幸福的泪水。
父亲站在门口,看着那床棉被又看看在哭泣的母亲,叫我出去,关上门。
透过门缝,看见父亲将母亲轻轻揽进怀里,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水,结果,越抹越多,让父亲很是措手无策。
最后,父亲就让母亲在怀里哭泣,轻拍母亲的后背道:“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陪伴。”
泪水无声的从我的眼眶的落了出来,靠着墙,望着那一片白色的外面,轻笑。
我知道,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父亲与母亲都心系着彼此。
现在,母亲总在电话里唠叨父亲还是那样少语,不过对她很好,比以前更好了,可总是犯病,让她很是心疼,叫我注意身体,很是想念我,没有我的家少了一种味道,放假多回家看看。
父亲总在电话里叮嘱我好好学习,别担心家里,放假回来,也会扯母亲的事情,大概他不好意思开口说母亲的好,只有说母亲一件一件的事情,可句句中透露着父亲对母亲的爱,更有一丝歉意。
望着窗外,又是野百合盛开的时节,可惜闻不到那淡淡的香味。父亲与母亲就像这野百合一样,不离不弃的陪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