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洞
九百九十九年后的一日,我游至五老峰,行东南山麓,天降大雨,躲入一洞。见一少年,席地读书。只一眼,我心下惊讶,转而平静,决定暂且留下。
少年见我不躲,便凑近身来,与我话些“之乎者也”,好似我是他书童抑或友人。我笑他一介酸儒,但左右无事可做,只要心内自由便是自由,便姑且伴他读书,权作玩耍。
这呆子动辄彻夜读书,害我不时要夜半醒来,为他衔一件长袍再去休息。转日醒来,他便鞠躬作揖,道声“多谢鹿兄”,我抖抖耳朵,懒得理他。
时而我在山中玩耍也有收获,便叼人参、灵芝给这呆子补身。朝夕相对,呆子仍是不辨雌雄,对我鹿兄长鹿兄短,致我不堪其扰。
两年后,少年赴考,意气风发,“鹿兄,此番渤若考得功名,定不忘鹿兄之恩。”
我便抖抖尾巴,只当他又是发酸。然少年走后,我望其背影,心下莫名。恍然间只觉似乎要失去我心,失去自由。呵,大概这便是画地为牢了,不再留恋,离开此地。
五十载春秋过去,我一时兴起,故地重游,见四下有台榭、舍宅、书院,只是当时少年早已不见。
我知他离去后获得功名,四十年来,体察下情,为民请命;湖中筑堤七百里,沟通南北,兼灌农田;直言被斥,终不息言,人誉贤者。十年前,他功德圆满,已重返仙班,可喜可贺。
登山望景,恣意快活。游人惊叹,“白鹿洞竟真有白鹿,此必祥瑞!”
我奔跑纵跃,离开此地,耳边风声在笑。千年前放弃的仙位,千年后压下的莫名。我终不悔千年之隔,两度离他而去。
世间自有我所爱之物。
(附注:李渤,773-831,唐朝诗人,人称白鹿先生。
据传说,李渤少时于庐山五老峰隐居,日夜苦读,感动一只白鹿陪伴,形影不离。
亦有考据者引《白鹿洞志》所记:“白鹿洞者,唐李渤读书处也。贞元中,渤与涉隐庐山,蓄一白鹿甚驯,尝随之,人称白鹿先生。宝历中,渤为江州刺史,就今书院地创台榭,引流植花,遂以白鹿名洞。”)
传说,考据,君可自取一者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