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章散文,刘成章经典散文

发布时间:2017-02-25 10:05

刘成章,曾任该系助教、延安歌舞剧团编剧、《文学家》主编,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部副主任、陕西省出版总社副社长。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常务理事,一级作家。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刘成章散文_刘成章经典散文,供大家欣赏。

刘成章散文,刘成章经典散文

刘成章散文_刘成章经典散文:米月旨婆姨

我兴致勃勃地来找张茹儿,不巧得很,她下地去了。她家的院墙是用规整的青石片砌成的,墙头上站着几只鸡,那鸡白的雪白,红的艳红,背衬着蓝色的天空,就像是用白云和红霞剪出来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柴禾也垛得很整齐;而拱形的窑洞窗户,高大而敞亮,每一根窗棂上都流滴着颤悠悠的阳光。

从乱糟糟的地方走来,我恍若步入一方一尘不染的净土。这院子的主人不愧是个米脂婆姨。陕北有句家喻户晓的赞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所谓婆姨,有时当妻子讲,有时当已婚女子讲,有时则泛指一切妇女。米脂婆姨的美,是出了名的。相传貂婵就是米脂人。不过,我的来到,却不是为了欣赏谁的容貌;我是为采风而来的。听许多人说,三十出头的张茹儿,是个出色的信天游歌手。

正在院门外徘徊,忽见那边过来一个面容恬淡的老人。老人说:

“她家包的地远,不好给你往回叫,晌午才能见上。你要是愿意,跟我先看看苹果园去。”

我想,也好。

爬了几道山梁,才到苹果园。那苹果树一坡一坡的,都已挂上了青蛋蛋,总有好几千株吧!老人顺手捞了一把锄头,一边弯腰松土:一边给我数说着责任制带来的巨大变化。过了会儿,我恍惚间觉得,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凉咝咝的山风,渐渐,那山风竟是清亮亮的歌声了:

军号吹开一圪瘩瘩云,三哥哥当上了八路军。对对沙燕飞过梁,

你把妹妹也引上。八路军营里人马多,哪一个马尻予上捎不下我!

这是一个女高音的悠扬、深情的独唱。我惊喜地问老人:"是张茹儿唱吗?"

"是倒是哩,"老人拄着锄头说,"可这歌儿是她大姐编的,唱的也是她大姐的事情。"

据老人讲,歌儿产生在解放战争时期,歌词中的"八路军",实际指的是解放军,那时候乡亲们都这么叫。当时,茹儿的大姐刚刚十七岁,正像歌儿里唱的,一片真情,要跟心爱的人儿一起上前线去。后来,这歌儿就传开了,茹儿也跟着学会茹儿从小受了她大姐极深的影响,现在,比她大姐当年唱得还好。

老人还要说什么,我突然听见一片啾啾啾的叫声,几乎在同时就看见,不远的果树下,一只老山鸡领着一群欢叫觅食的山鸡娃儿,老山鸡羽毛淡雅,嘴巴是红的,脖子还有几道红圈儿,非常美丽。山鸡娃儿都是毛茸茸的土黄色,欢蹦乱叫,可影爱极了。我知道那小生命现在还不会飞,心血来潮,想逮一只来。我蹑手蹑脚地溜了过去。看看就到跟前了,整山鸡扑摆簟 。下飞起来,把我吓了跳;再看,山鸡娃一个也不见。你们会藏到哪儿去呢?我正纳闷,耳畔传来一阵滴泉般清脆的声音:"没跑远,都在你脚跟前呢!"

我转脸看看,眼前一亮,那是一个农家妇女,身材却近乎一个舞蹈演员,揩着汗,站在老人身旁。

我照她说的,低头看身前身后,眼睛仔细地搜索着,但除了杂草和土圪瘩,什么也没有。片刻,那婆姨轻盈地走上前来,嗖地弯下腰去,双手捧起一块土圪瘩,待我定睛看时,她手里的土疙瘩竟然扇起了小翅膀,变成了一只山鸡娃儿!周围的许多土圪瘩,一霎间也都有了动作和声音,它们惊慌而飞快地向远处跑去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那些小家伙实在会保护自己。它们刚才一定都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眼睛紧闭,爪子不动,加上羽毛的保护色,一个个都扮成了维妙维肖的圪瘩。它们多机灵哟!那婆姨把逮到的那只山鸡娃儿递到我手中,这新鲜活泼的小生命,又扇起了花瓣一样的翅膀。真叫人看不够,爱不够。待了会儿,她道:

"听前山的人说你寻我,锄一撂。我就赶来啦!"

原来,她就是张茹儿。地水润润的脸,眼珠儿黑亮,嘴唇小巧,穿了一件花格子布衫,上面别了一支水笔。我们一起向老人那里走去。我说:"我来。想听你唱一唱。"

"我可唱得不好!"她笑着,斜眼瞟瞟老人,那眼睛里漾出一缕光波。

"人家老远的来了,"老人喘口气说 "你就好好价唱唱吧!"

当启程下山的时候,张茹儿要求我把山鸡娃儿放了。她说,老山鸡丢了它,会急得心锤锤儿都打颤哩;拿回去,荠,又养不活,山上却要少了一个会唱歌儿的。我本来也是随便玩玩,就很痛快地满足了她的心愿。这时,她却歉意地笑笑:

"你看我这人!"

她发现我的肩膀上蹭了些土,伸出手来,帮我拍了拍。、看得出来,她的感情极细腻,极丰富。山路弯弯,路旁青草不时碰撞着我们的脚。走到一处极陡峭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手抓着两旁的荤根,朝下溜;张茹儿却_点也不犯难,竞轻巧地走下去。她的身子柔美得就像一片波浪。

又往前走,鸟雀鸣唱声中,满坡是野花:红、黄、紫、蓝、绛......开得一嘟噜一串,到处溅着春光,把人看得眼花缭乱。张茹儿情思绵绵,一边漫步走着。一边唱起歌儿:

这一串紫来那一串红,还有一串蓝格英英爱死人。看不完的好花唱不完的曲儿,摘上一朵拿手里。上坡坡葫芦下坡坡瓜,我上同志回我家。

纽艳艳辣子擅窑前,如今的生活不熬煎。 长长的豆面软软的糕,

想吃什么由你挑!

多么美妙的歌声!我似乎看见,眼前的绿叶、花串,全都落上一层透明的音符,阕闪的,颤颤的,变得更加鲜嫩,更加艳丽了。我似乎感到,我的头发土也沾上了音符,衣袖上也沾上了音符,闪闪的,颤颤的,仿佛我的动作只要大一些,它们就会滑落下去似的。

我们又交谈起来。谈到诗人李季同志,张茹儿说,虽然没见过面,可她尊敬他,爱戴他。她能从头到尾地背程下《王贵与李香香》,她从这部作品中看到了自己长辈亲人的形象。她说,李季同志逝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心里很难过,还专门和她。大姐一起,走到一座最高的山上,给他烧了几张纸。

到了她的整洁清爽的窑洞里,她一家五口人都已回来,饭已做好,我们一起吃了杂面"抿江儿",之后,她丈夫等人,该干什么的又都走了。张茹儿给我端来一碗瓜子,让我嗑着,她自己唱起来。

信天游就像山涧的溪水,一股又一股,从她心坎里往外涌流。有的清秀婉转,有的诙谐风趣,有的如泣如诉,还有的,则如急水碰上石头,激溅起浪花,奔放高亢。这溪流的每一滴水珠儿,都带着浓郁的泥土芬芳。

张茹儿嗓音的绚丽光彩,简直把窑里的盆盆罐罐都照亮了。她的嗓音,高音区明亮清脆,中音区圆润甜美,真假声应用巧妙自如。她的从胸腔共鸣突转头腔共鸣,她的膈膜弹跳技巧,也是让人惊异的。

正唱着,门里进来两个后生,其中一个穿红背心的指着他的同伴,笑着对张茹儿说:

"嫂子!他是后山的。请你给他剪一条裤子!"

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一块豆沙色的新布。"要个啥式样?"张茹儿问。

后山的见问他,笑笑,望着红背心。红背心说:"我做主,剪筒裤!"

张茹儿本来想改天剪,可是后生们着急,她只得立即动手:红背心夸赞地告诉我,这一带剪裁衣裳的事情,几乎都叫他这、个嫂子包了。他嫂子是有名的巧手手。张茹儿歌腔笑韵地骂他两句,低头只是剪裁。

剪好,张茹儿唱起了《回水湾湾里种白菜》,那两个后生不肯离开守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唱完后,我问这歌儿是怎么产生的,歌中叙述的故事是不是真的。当张茹儿回答的时候,红脊心故意戏谑打岔,老说他嫂子讲的不对。张茹儿急了,含笑把后生推了一把:

"快去你婆姨等你碾米哩!"

"早着哩。"红背心故意把双臂抱起来,做出稳坐不走的架势。

后山的只是憨笑。

"还早?小心你婆姨拧你的耳朵!"张茹儿说。"我这耳朵正痒痒哩。"红背心真有股赖劲儿。张茹儿终于来了点硬的:"把你碎鬼倒没法子了!"她说着溜下炕沿,推红背心出门。

"哎呀!哎呀!"红背心退着,笑着,"你大概是怕我吃你那几颗瓜子吧?"

张茹儿转身端起瓜子碗,给两个后生每人抓了一把,笑道:"滚!滚得远远的!"

后生们走后,张茹儿从从容容地给我说完,又唱起来。她好像装了满肚子的歌儿,永远唱不完似的,不论我让她唱哪一时期的,哪一类的,她都能随随便便地唱出好几首来。她的歌与陕北的革命风物、文化传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具有一种特殊的艺术魅力。

我怎么能猜得出呢?也好,她给我留下了余地,正好展舞漕我的思考。

人类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美的花朵。在这花朵中,米脂婆姨,完全可以和其他地区、民族、国家的一些俊美男女一样,列入更其佼佼的一部分。米脂婆姨肢体出众,情操出众。在生活的明镜前,她们常常有意无意地照照自己,喜悦之情溢于胸间,于是,就发而为歌。她们在歌声中展现自己的美,肯定自己的美,发展自己的美,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也许,这是她们之所以爱唱的原因之一吧。

刘成章散文_刘成章经典散文:山川灵气

对一个参加调演大会的后生,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也许由于他的高高的端庄的身材,也许由于他的豪爽的乐观的精神,看见他,我就不由得想起陕北民歌中一个比兴句子:青杨柳树绿蓁蓁。

在招待所,他,不管走到哪儿,立即一坐或者一蹲,再往身后的被子或者土墙墙上一靠,然后从腋下抽出唢呐,就吹起来了。

"呜哩哇--呜哩哇--"

那唢呐,黄亮黄亮的,有着迎春花一般的颜色。"呜哩哇--呜哩哇--"

他微闭着眼睛,两腮一凹一鼓,手指灵巧地按着。他的鼻尖上闪动着几颗小汗珠珠,真亮,真明。他吹着,从他的唢呐中流淌出来的,有大河汹涌的声音,有蝉翼般颤动的声音,有岁月般悠长的声音,也有花儿般馨香和阳光般明媚的声音。听着这些声音,使人感到一种原始的美,使人在精神上得大的满足。

"呜哩哇--呜哩哇--"

心灵荒寂的人,是吹不出这样的声音的。

我的老家在陕北,从小见过无数的吹鼓手,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好像都是害了冷病,终年怕冷,总是一边吹,一边围着个火堆,抖抖瑟瑟地烤火。他则不然,他展脱得像个田径运动员。他不需要烤火;因为他自身倒像一团火;他吹出的声音也是火热的,可以融雪化冰。

他把唢呐称做"响器"。他说,生活中不能没有响器。他打了个比方,说,没有响器,就像没有阳光。

有一次,围观的群众很多,他吹的更出色了,先是像百鸟闹林,优美欢快;接着像赶脚人过来了,唱着悠扬的信天游,唱着唱着走远了,听不见声息了;猛地,只见他唢呐向头上一举,高奏起来,那声音简直像骤雨降下,简直像干柴燃烧,简直像火箭凌空窜起,响亮极了,热烈极了。围观的人们,无不拍手叫好。而招待所内外,山上山下,远远近近的窗户,也都像遇上了大风,都被哗啦哗啦地吹开了,露出一张张由于兴奋涨红的面颊。

"呜哩哇--呜哩哇--"

我终于知道,这后生三十多岁了,名叫李文军。

据说,地区大前年调演的时候,文军也来了,也住在这个招待所里,也这么常常吹奏。招待所院墙的外边,住着卖豆腐的两口子,脾气都很暴躁,经常声嘶力竭地吵架;但是自从听见他的唢呐声,那两口子变得温文尔雅,和睦相处起来。"从前是一对扎角牛,后来亲得像一滴油。嘿!那可是真的!"有人说得神乎其神,而且仿佛他是做过调查,是亲见了的;我想,这起码反映了他们对文军、对他的唢呐艺术的钦佩。"呜哩哇--呜哩哇--"

支军一吹,我就身不由己,撵去了。

文军不仅谙熟陕北唢呐曲牌,而且对整个陕北民间音乐都很了解,能唱许多陕北民歌。他还能随口说出一些生动的歌谣。有一次看见过来一伙男女演员,他便开起了玩笑:"对对梨,对,对枣,对对儿女满地跑!"这样的玩笑,使他和大伙变得非常亲密。

同他闲扯了几回,我不能不诧异起来:他的脑子里,竟装了那么多的当代科学的概念,诸名"信息论"呀,"高能探测器"呀,"遗传工程"呀,等等,等等。他还懂得些唯物辩证法的原理。

文军,这个活跃而风趣的吹鼓手,这个从穿着到举止都和农村后生没有任何差别的年轻人,难道是个知识分子吗?

"猜着了!他是农村小学教师,还是个校长呢。"我说。

小学校长怎么吹了一手好唢呐"我仔细说给你吧!"文军望着我困惑的眼睛。文军告诉我,他从小上学,功课都很好。十年浩劫中,被迫辍学要饭,就好像无根蔓蔓离茎叶,孤苦伶仃地到处飘荡,以至到了将要被饿死的地步,幸好被一个吹鼓手大伯收留了。他就帮大伯敲锣拍钹钹。文军说,这个大伯,真是个了不起的民间艺术家。他的技艺特别高,又很有头脑,眼光看得很远。他一挣下几个钱,就给文军买书,叫文军不要荒废了学业。很自然,文军在此期间也学下了吹唢呐;但是文军说,他只能抵上大伯的脚后跟。

"你在学校常吹吗?""嘿!不光常吹,还吹得可欢势呢!"文军兴致大发,"我代全校的音乐课,音乐课主要就是这'呜哩哇,呜哩哇!"真新鲜,我决计待他回去之后,到他那去看看。

那是一个很好的早晨。阳光明丽,山上飘着淡淡的雾气。道路潮潮的,车辙和牲口的蹄,清晰可见。道路两旁的田野,开满了粉红色的荞麦花。

"呜哩哇--呜哩哇--"

一转过山峁,就听见唢呐声了。好多唢呐在吹,声音咿哩哇啦,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粗粗细细,有如黄鹂、雄鸡、羊羔、秋虫一起欢唱,好红火热闹哟!

"呜哩哇--呜哩哇--"

又向前走了走,便看见了乐音的起处。高高的学校殓畔上,文军走来走去地指点着,学生娃娃们都在认真地吹着。阳光照射之下,几十支唢呐闪着眩目的金色的光彩,就像几十支燃烧的火把。

"呜哩哇--呜哩哇一"

看见我,文军赶忙前来迎接,眉里眼里充溢着热情。唢呐声音很大,我们都是互相趴在耳边说话。娃娃们看见来了我这个参观者,小眼睛一瞟一嗓,吹得更起劲了。有的娃娃还故意调皮地大幅度的摇着小脑袋。

我问文军:"这么多唢呐,都是买下的吗?"

"买哪儿行哩!支都得几十元钱哩!"文军说,"都是我倒(铸)下的。我会倒,碗碗、喉喉、杆杆,都会。买些烂铜就行了。"

他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功夫呢?

"为了古老的艺术不致失传。"一个梳着小刷刷的女孩子停下唢呐,像背书似的,"电子琴虽好,不能代替唢呐。"

娃娃们骄傲地告诉我,这几年,他们学校给省剧团输送了三名吹唢呐的人才呢。

有的娃娃则抢着说,他们学校不光出吹唢呐的,还出大学生。西安的大学,武汉的大学,还有一个叫不起名字的什么地方的大学。都有这儿出去的学生。好些大学生--是好些-都把这儿亲得"母校"呢。

"都是李校长的功劳!"娃娃们一致说。

我想起应该写一篇散文,写写文军这个人物。拟个什么题目呢?"唢呐"?"吹唢呐的校长"?想想,都不好。我苦思起来。后晌在河边散步,遇到供销社的老会计。我和老会计说到学校的事情。我本来是和他随便聊聊,不料他的一番谈话,却紧紧把我的心扣住了。他说,要是没有李校长,要是没有这个学校,要是没有唢呐声,他们这儿便灰漾漾一片,没有灵气了。"山川灵气!"

我的心像一片湖水,伴着咕咕的响声,冒出这几个缥缈而又有力的字来。随之,波动着一阵狂喜。

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题目,我决定好好写写它。

临别的时候,文军把各班的吹奏能手统统集中在一起,给我做了一场精彩的演出。文军大手一挥,几十支金灿灿的唢呐,一齐吹奏起来了。奏的是《压指游》。

"呜哩哇--呜哩哇--"

娃娃们一凹一鼓的小脸蛋,像小河流动,起伏着欢乐的波浪。文军笑呵呵的面颊,像溶在波浪中的红艳艳的太阳。

"呜哩哇--呜哩哇--"

山呀,河呀,绿树呀,红花呀,一切都被唢呐声冲洗着,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美好。

那是一曲稚气的、但又悠扬雄浑的合奏,那声音带着谷草的气息,养麦花的气息,涤纶衣裳和新课本的气息。在这气息里,还有深一层的东西,它闪烁着,回旋着,扩散着,它撩拨着我的情思。

那是人类的崇高的精神,那是山川灵气。

如果没有它,世界便是有缺陷的,不完整的。有了它,即便像陕北这样的荒山秃岭,也立时变得格外生动、格外美丽了。

刘成章散文_刘成章经典散文:高跟鞋,响过绥德街头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家住在绥德三十里铺村;四妹子爱见个三哥哥,他是我的知心人。

这首深情悠婉的民歌,多年来,使绥德成了人们心中的一个亮点。

但是,你到过绥德吗?你不想领略一下绥德当今的风采吗?汽车沿着咸榆公路飞驰,飞驰,一路是看不尽的山、塬、树、村庄、城镇,羊群和车辆,农妇和窑洞;途经宝塔高耸的革命圣地延安,然后车窗外又闪过一个又一个像磕头一样的抽油机,一堆一堆的煤炭,一层一层的石板;眼前群山之中,二水汇流,三桥飞架,出现一座虽然只有一名交通警察却欣欣向荣的山城:这就是绥德了。

绥德人是自豪的。不知是在什么年代,他们就在自己城边的青石崖上,凿下了四个瓦房似的大字--天下名州。这四个大字,新近涂了红漆,热烈得像燃烧一般,更突出了他们?

看看街上匆匆往来的行人,看看行人的衣着地发现:尽管地处黄土高原的山旮旯,这座山城却一点儿也不土气。只要凝视片刻,你又会发现:这"不土气"的印像,全是从妇女们身上生出来的,特别是年轻女子。她们一个个穿着入时,就是走在北京街上也毫无逊色。而男人们,则全都穿得普普通通。

这时候,你不由不想起一句赞语来:"米饵旨的婆姨绥德的汉。"绥德向来出美男子。举目四望,果真如斯:市民是美的,干部是美的,交通警察是美的;那边走来个掏粪工人,他也是美的。你于是想到,也许为了这个原因,为了能够匹配,绥德的女子们,才特别注重穿着打扮。

但你立即又发现:不对。绥德的女子们,绝不亚于男子汉,甚至比男子汉长得更美。瞧那脸蛋,瞧那腰肢,哪个不能上画图?她们不愧是压倒"一十三省"的蓝花花的后裔。难怪她们刚刚看过一部反映陕北生活的影片,没走出影院,就叹息起来了:

"唉!咋选了那么个演员?""那女子一满不俊。"

"可不是叫人家看了说,咱陕北女子又丑又胖,满没个样样儿!"

她们理当报怨。因为她们看见,演员反而不如自己。绥德的女子是美。

看来,把"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理解做泛指绥、米上带的人,不论男女,都长得很好看,是更恰当一些的。天生丽质,加上漂亮的衣着,使绥德街上的女子们飘然若天仙一般。这飘然的举止,是和步态分不开的。绥德的女子们很注重步态。

当地人看一个女子美不美,也很注意这一点。这里有一首古老的民歌:

干妹子好来实在是好,走起来好像水上漂。须再强调,这是一首古老的民歌,唱的是往昔的事情。这反映了绥德人传统的审美观念。现在,绥德街上的女子们,"漂"得更风流了,更有韵味了;那是因为,她们不独衣衫漂亮时新,而且穿上了高跟鞋。

的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的高跟鞋。她们几乎每人都穿一双。女普遍的高跟鞋,如此密集的高跟鞋,即使在北京,在上海,在广州也很难见到。那些高跟鞋,大多是枣红色的,又大多请街上的摆推儿的江浙小师傅钉了鞋钉,走在蓝天朗日之下,走在青石铺就韵街道上,要光有光,要声有声;红艳艳闪着,笃笃笃响着;如灯笼一般,如鼓点儿一般,嘿。多么迷人!女子们多喜欢两人结伴来去,有时还厮跟得三五成串,一群一伙。高跟鞋闪着--你的灯点燃我的灯;高跟鞋响着--我的鼓震响你的鼓。这灯光和鼓点儿交融在一起,更叫人动情,更叫人生出许多联想。

一日,雨后。一双红火蛋似的高跟鞋,带着清新的风,从碧绿的萝卜缨缨边走过,从金黄的老南瓜边走过,那五彩斑斓的色彩,辉映着绥德城四周的山崖沟洼,竟使一位远道而来的老画家,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哦,你踩响了大地琴弦的高跟鞋,、你展示了生活含义的高跟鞋!

据当地人讲,绥德女子们的爱美、爱穿戴,不自今日始。这好像是个传统,辈辈都是这样。她们总是在追求时新的东西边"蓝花花"听了,很有点不服气,她把一个姑娘拉到一边,小声说:

"到时候,咱们一定去洗!""让咱洗吗?"

"她杨贵妃能洗,咱就能洗!无非多要几个钱罢了。"

她的话,还是被大伙儿听见了,引起一片响亮的笑声。

高青年对我说,她之所以口大气粗,是有原因的。仅去年一年,她家就收获粮食三十三石,洋芋一万斤,还新栽了一亩果树。

我们一路说着,不觉下了山,到了小河边。河边有绿树掩映的村庄。青年们要进村去参观养鸡专业户,叫我坐下等一等。他们走后,我刚点起一支烟抽着,却见"蓝花花"和她的情人凑在一起溜回来了。他们说,他俩已参观过了,再看也没意思。"蓝花花"塞给我一个面包,见我谢绝,她说:

"你看,还有这么多呢!"

她晃晃尼龙网兜,我看见,里面足有二十个面包。她秀丽的脸儿红扑扑的,似乎把我的白衬衫都映红了。她腕上戴着一块小巧的手表。她的情人也是一个极标致的小伙子,有点儿腼腆,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他们一起吃着面包,坐到我身后去了。

小河缓缓地从我面前流过。我掏出笔记本,回想着一路的见闻,一宗宗记着。忽然,我发现水面映出的他俩,正在戏逗呢。小伙子要吃"蓝花花"手中的面包,"蓝花花"给掰了一块,但小伙子不接,偏要"蓝花花"咬过的另一块。他俩笑着,剧烈地争夺着,却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完全没有想到我看见。争了好大一阵子,小伙子终于把那块夺过去,看看蓝花花,的牙印儿,眉里眼里都是笑,香甜地吃了起来。"蓝花花"望着他那憨样,抿着嘴,笑得更甜。感谢小河,它帮我偷摄了一个多么美好的爱情细节。 青年们回来,我们一起走了一段,分手了。刚转过河湾,我就听见一曲女高音的独唱。那歌声美极了,真是信天飘游,简直可以使人酥软溶化: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英英的彩,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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