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经典散文
丁立梅,笔名梅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青年文摘》、《特别关注》等畅销杂志签约作家。江苏省课外阅读指导委员会专家组成员。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丁立梅经典散文,供大家欣赏。
丁立梅经典散文:满架蔷薇一院香
迷恋蔷薇,是从迷恋它的名字开始的。
乡野里多花,从春到秋,烂漫地开。很多是没有名的,乡人们统称它们为野花。蔷薇却不同,它有很好听的名字,祖母叫它野蔷薇。野蔷薇呀,祖母瞟一眼花,语调轻轻柔柔。臂弯处挎着的篮子里,有青草绿意荡漾。
野蔷薇一丛一丛,长在沟渠旁。花细白,极香,香里,又溢着甜。是蜂蜜的味道。茎却多刺,是不可侵犯的尖锐。人从它旁边过,极易被它的刺划伤肌肤。我却顾不得这些,常忍了被刺伤的痛,攀了花枝带回家,放到喝水的杯里养着。
一屋的香铺开来,款款地。人在屋子里走,一呼一吸间,都缠绕了花香。年少的时光,就这样被浸得香香的。成年后,我偶在一行文字里,看到这样一句:“吸进的是鲜花,吐出的是芬芳。”心念一转,原来,一呼一吸是这么的好,活着是这么的好,我不由得想起遥远的野蔷薇,想念它们长在沟渠旁的模样。
后来我读《红楼梦》,最不能忘一个片段,是一个叫龄官的丫头,于五月的蔷薇花架下,一遍一遍用金簪在地上划“蔷”字。在那里,爱情是一簇蔷薇花开,却藏了刺。但有谁会介意那些刺呢?血痕里,有向往的天长地久。想来世间的爱情,大抵都要如此披荆斩棘,甜蜜的花,是诱惑人心的猸。为了它,可以没有日月轮转,可以没有天地万物。就像那个龄官,雨淋透了纱衣也不自知。
对龄官,我始终怀了怜惜。女孩过分的痴,一般难成善果。这是尘世的无情。然又有它的好,它是枝头一朵蔷薇,在风里兀自妖娆。滚滚红尘里,能有这般爱的执著,是幸运,它让人的心,在静夜里,会暖一下,再暖一下。
唐人高骈有首写蔷薇的诗,我极喜欢。“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天热起来了,风吹帘动,一切昏昏欲睡,却有满架的蔷薇,独自欢笑。眉眼里,流转着无限风情。哪里经得起风吹啊?轻轻一流转,散开,是香。再轻轻一流转,散开,还是香。一院的香。
我居住的小城,蔷薇花多。是午后时分,路上行人稀少,且都是懒懒的。蔷薇从一堵墙内探出身子来,柔软的枝条上,缀满一朵一朵细小的花,花粉红,细皮嫩肉的样子。此时此刻,花开着,太阳好着,人安康着,心里有安然的满足。
丁立梅经典散文:蔷薇几度花
喜欢那丛蔷薇。
与我的住处隔了三四十米远,在人家的院墙上,趴着。我把它当作大自然赠予我们的花,每每在阳台上站定,目光稍一落下,便可以饱览它了。这个时节,花开了。起先只是不起眼的一两朵,躲在绿叶间,素素妆,淡淡笑。眼尖的我发现了,欢喜地叫起来,呀,蔷薇开花了。我欣赏着它的点点滴滴,日子便成了蔷薇的日子,很有希望很有盼头地朝前过着。
也顺带着打量从蔷薇花旁走过的人。有些人走得匆忙,有些人走得从容;有些人只是路过,有些人却是天天来去。
看久了,有一些人,便成了老相识。譬如那个挑糖担的老人。老人着靛蓝的衣,瘦小,皮肤黑,像从旧画里走出来的人。他的糖担子,也绝对像幅旧画:担子两头各置一匾子,担头上挂副旧铜锣。老人手持一棒槌,边走边敲,当当,当当当。惹得不少路人循了声音去寻,寻见了,脸上立即浮上笑容来。呀!一声惊呼,原来是卖灶糖的啊。
可不是么!匾子里躺着的,正是灶糖。奶黄的,像一个大大的月亮。久远了啊,它是贫穷年代的甜。那时候,挑糖担的货郎,走村串户,诱惑着孩子们,给他们带来幸福和快乐。只要一听到铜锣响,孩子们立即飞奔进家门,拿了早早备下的破烂儿出来,是些破铜烂铁、废纸旧鞋的,换得掌心一小块的灶糖。伸出舌头,小心舔,那掌上的甜,是一丝一缕把心填满的。
现在,每日午后,老人的糖担儿,都会准时从那丛蔷薇花旁经过。不少人围过去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人买的是记忆,有人买的是稀奇——这正宗的手工灶糖,少见了。
便养成了习惯,午饭后,我必跑到阳台上去站着,一半为的是看蔷薇,一半为的是等老人的铜锣敲响。当当,当当当——好,来了!等待终于落了地。有时,我也会飞奔下楼,循着他的铜锣声追去,买上五块钱的灶糖,回来慢慢吃。
跟他聊天。“老头!”我这样叫他,他不生气,呵呵笑。“你不要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了。”我跑过那丛蔷薇花,立定在他的糖担前,有些气喘吁吁地说。老人不紧不慢地回我:“别处,也有人在等着买呢。”
祖上就是做灶糖的。这样的营生,他从十四岁做起,一做就做了五十多年。天生的残疾,断指,两只手加起来,只有四根半指头。却因灶糖成了亲,他的女人,就是因喜吃他做的灶糖嫁给他的。他们有个女儿,女儿不做灶糖,女儿做裁缝,女儿出嫁了。
“这灶糖啊,就快没了。”老人说,语气里倒不见得有多愁苦。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以前我在别处卖的。”
“哦,那是甜了别处的人了。”我这样一说,老人呵呵笑起来,他敲下两块灶糖给我。奶黄的月亮,缺了口。他又敲着铜锣往前去,当当,当当当。敲得人的心,蔷薇花朵般地,开了。
一日,我带了相机去拍蔷薇花。老人的糖担儿,刚好晃晃悠悠地过来了,我要求道:“和这些花儿合个影吧。”老人一愣,笑看我,说:“长这么大,除了拍身份照,还真没拍过照片呢。”他就那么挑着糖担子,站着,他的身后,满墙的花骨朵儿在欢笑。我拍好照,给他看相机屏幕上的他和蔷薇花。他看一眼,笑。复举起手上的棒槌,当当,当当当,这样敲着,慢慢走远了。我和一墙头的蔷薇花,目送着他。我想起南朝柳恽的《咏蔷薇》来:“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诗里的蔷薇花,我自轻盈我自香,随性自然,不奢望,不强求。人生最好的状态,也当如此罢。
丁立梅经典散文:菊有黄花
一场秋雨,再紧着几场秋风,菊开了。
菊在篱笆外开,这是最大众最经典的一种开法。历来入得诗的菊,都是以这般姿势开着的。一大丛一大丛的。
倚着篱笆,是篱笆家养的女儿,娇俏的,又是淡定的,有过日子的逍遥。()代陶渊明随口吟出那句“采菊东篱下”,几乎成了菊的名片。以至后来的人一看到篱笆,就想到菊。陶渊明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能被人千秋万代地记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家篱笆外的那一丛菊。菊不朽,他不朽。
我所熟悉的菊,却不在篱笆外,它在河畔、沟边、田埂旁。它有个算不得名字的名字:野菊花。像过去人家小脚的妻,没名没姓,只跟着丈夫,被人称作吴氏、张氏。天地洞开,广阔无边,野菊花们开得随意又随性。小朵的清秀不施粉黛,却色彩缤纷,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万众一心、齐心合力地盛开着,仿佛是一群闹嚷嚷的小丫头,挤着挨着在看稀奇,小脸张开,兴奋着,欣喜着。
乡人们见多了这样的花,不以为意,他们在秋天的原野上收获、播种,埋下来年的期盼。菊花兀自开放、兀自欢笑。与乡人各不相扰。蓝天白云,天地绵亘。小孩子们却无法视而不见,他们都有颗菊花般的心,天真烂漫。他们与菊亲密,采了它,到处乱插。
那时,家里土墙上贴着一张仕女图,有女子云鬓高耸,上面横七竖八插满菊,衣袂上亦沾着菊,极美。掐了一捧野菊花回家的姐姐,突发奇想帮我梳头,照着墙上仕女的样子。后来,我顶着满头的菊跑出去,惹得村人们围观。看,这丫头,这丫头,他们手指我的头,笑着,啧啧叹着。
现在想想,那样放纵地挥霍美,也只在那样的年纪,最有资格。
人家的屋檐下,也长菊。盛开时,一丛鹅黄.另一丛还是鹅黄。老人们心细,摘了它们晒干,做菊花枕。我家里曾有过一只这样的枕头,父亲枕着。父亲有偏头痛,枕了它能安睡。我在暗地里羡慕过,曾决心给自己也做一只那样的枕头。然而来年菊花开时,却贪玩,忘掉了这事。
年少时,总是少有耐性的。于不知不觉中,遗失掉许多好光阴。
周日逛衔,秋风已凉,街道上落满梧桐叶,路边却一片绚烂。是菊花,摆在那里卖。泥盆子装着,一只盆子里只开—两朵花,花开得肥肥的,一副丰衣足食的模样;颜色也多,姹紫嫣红,千娇百媚。我还是喜欢黄色的。《礼记》中有“季秋之月,菊有黄花”的记载,可见,菊花最地道的颜色还是黄色。
我买了一盆,黄的花瓣,黄的蕊,极尽温暖,会焐暖一个秋天的记忆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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