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叙事抒情散文欣赏

发布时间:2017-06-13 12:08

冰心的散文题材还扩展到世界上许多国家的历史、地理、文化、风俗,以及人民群众的苦难和斗争。下面是小编给大家带来的冰心叙事抒情散文,供大家欣赏。

冰心叙事抒情散文欣赏

冰心叙事抒情散文欣赏:小桔灯

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她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走上一段陰暗的仄仄的楼梯,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她不在家,窗前桌上留着一张条子,说是她临时有事出去,叫我等着她。

我在她桌前坐下,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地一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我掀开帘子,看见一个小姑娘,只有八九岁光景,瘦瘦的苍白的脸,冻得发紫的嘴唇,头发很短,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光脚穿一双草鞋,正在登上竹凳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看见我似乎吃了一惊,把手缩了回来。我问她:“你要打电话吗?”她一面爬下竹凳,一面点头说:“我要××医院,找胡 大夫,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我问:“你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吗?”她摇了摇头说:“我正想问电话局……”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就又问她:“找到了大夫,我请他到谁家去呢?”她说:“你只要说王春林家里病了,她就会来的。”

我把电话打通了,她感激地谢了我,回头就走。我拉住她问:“你的家远吗?”她指着窗外说:“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一下子就走到的。”说着就登、登、登地下楼去了。

我又回到里屋去,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看了一半,天色越发陰沉了,我的朋友还不回来。我无聊地站了起来,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桔子,塞在手提袋里,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我轻轻地扣着板门,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抬头看了我,先愣了一下,后来就微笑了,招手叫我进去。这屋子很小很黑,靠墙的板铺上,她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大约是睡着了,被头上有斑斑的血痕,她的脸向里侧着,只看见她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髻。门边一个小炭炉,上面放着一个小沙锅,微微地冒着热气。这小姑娘把炉前的小凳子让我坐了,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不住地打量我。我轻轻地问:“大夫来过了吗?”她说:“来过了,给妈妈打了一针……她现在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你放心,大夫明早还要来的。”我问:“她吃过东西吗?这锅里是什么?”她笑说:“红薯稀饭——我们的年夜饭。”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桔子,就拿出来放在床 边的小矮桌上。她没有作声,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桔子来,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地揉捏着。

我低声问:“你家还有什么人?”她说:“现在没有什么人,我爸爸到外面去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慢慢地从桔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桔瓣来,放在她妈妈的枕头边。

炉火的微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外面变黑了。我站起来要走,她拉住我,一面极其敏捷地拿过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桔碗四周相对地穿起来,像一个小筐似的,用一根小竹棍挑着,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点起来,递给我说:“天黑了,路滑,这盏小桔灯照你上山吧!”

我赞赏地接过,谢了她,她送我出到门外,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像安慰我似地说:“不久,我爸爸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她用小手在面前画一个圆圈,最后按到我的手上:“我们大家也都好了!”显然地,这“大家”也包皮皮括我在内。

我提着这灵巧的小桔灯,慢慢地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这朦胧的桔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但这小姑娘的镇定、勇敢、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明!

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看见我提着小桔灯,便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从王春林家来。”她惊异地说:“王春林,那个木匠,你怎么认得他?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作共产党 抓走了,以后王春林也失踪了,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当夜,我就离开那山村,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但是从那时起,每逢春节,我就想起那盏小桔灯。十二年过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冰心叙事抒情散文欣赏:记萨镇冰先生

萨镇冰先生,永远是我崇拜的对象,从六七岁的时候,我就常常听见父亲说“中国海军的模范军人,萨镇冰一人而已。”从那时起,我总是注意听受他的一言一行,我所耳闻目见的关于他的一切,无不加增我对他的敬慕。时至今日,虽然有许多儿时敬仰的人物,使我灰心,使我失望,而每一想到他,就保留了我对于人类的信心,鼓励了我向上生活的勇气。

底下所记的关于萨先生的嘉言懿行,大半是从父亲谈话中得来的。——事实的年月,我只约略推算,将来对于他的生平材料搜集得比较完全时,我想再详细的替他写一本传记。——在此我感谢我的父亲,他知道往青年人脑里灌注的,应当是哪一种的印象。

海军上将萨镇冰先生,大名是鼎铭,福建闽侯人,一八六〇年(?)生,十二岁入福州马尾船政学校,作第二班学生。十七八岁出洋,入英国格林海军大学(green-wich college),回国后在天津管轮学堂任正教习 。那时父亲是天津水师学堂驾驶班的学生,自此和他相识。

在管轮学堂时候,他的卧室里用的是特制的一张又仄又小的木床 ,和船上的床 铺相似,他的理由是,“军人是不能贪图安逸的,在岸上也应当和在海上一样。”他授课最认真,对于功课好的学生,常以私物奖赏,如时表之类,有的时候,小的贵重点的物品用完了,连自己屋里的藤椅,也搬了去。课外常常教学生用锹铲在操场上挖筑炮台。那时管轮学堂在南边,水师学堂在北边,当中隔个操场。学堂总办吴仲翔住在水师学堂。吴总办是个文人,不大喜欢学生做“粗事”。所以在学生们踊跃动手,锹铲齐下的时候,萨先生总在操场边替他们巡风,以备吴总办的突来视察。

父亲和萨先生相熟,是从同在“海圻”军舰服务时起(1900年左右),那时他是海军副统领,兼“海圻”船主,父亲是副船主。

庚子之变,海军正统领叶祖珪,驻海容舰,被困于大沽口。鱼雷艇海龙海犀海青海华四艘,已被联军舰队所掳。那时北洋舰队中的海圻,海琛,海筹,海天等舰,都泊山东庙岛,山东巡抚袁世凯,移书请各舰驶入长江 ,以避敌锋,于是各船纷纷南下,只海圻坚泊不动。在山东义和团 杀害侨民的时候,萨先生请蓬莱一带的教士侨民悉数下船,殷勤招待,乱事过后,方送上岸。那时正有美国大巡洋舰阿利干号(oregan)在庙岛附近触礁,海圻又驶往救护,美国国会闻讯,立即驰函道谢,阿利干舰长申谢之余,也恳劝萨先生南下,于是海圻才开入江 陰。

在他舰南开,海圻孤泊的时候,军心很摇动,许多士兵称病上岸就医,乘间逃走,最后是群情惶遽,聚众请愿,要南下避敌。舱面上万声嘈杂,不可制止,在父亲竭力向大家劝说的时候,萨先生忽然拿把军刀,从舱里走出,喝说着:“有再说要南下的,就杀却!”他素来慈蔼,忽发威怒,大家无不失色惊散,海圻卒以泊定。——事后有一天萨先生悄然的递给父亲一张签纸,是他家人在不得海圻消息中,在福州吕祖庙里求的,上面写着:“有剑开神路。无妖敢犯邪。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两人大笑不止。

萨先生所在的兵舰上,纪律清洁,总是全军之冠。他常常捐款修理公物,常笑对父亲说,“人家做船主,都打金镯子送太太戴,我的金镯子是戴在我的船上。”有一次船上练习 打靶,槍炮副不慎,将一尊船边炮的炮膛,划伤一痕。(开空炮时空弹中也装水,以补足火药的分量,弹后的铁孔,应用铁塞的,炮手误用木塞,以致施放时炮弹爆裂,碎弹划破炮膛而出。)炮值二万余元,萨先生自己捐出月饷,分期赔偿。后来事闻于叶祖珪,又传于直隶总督袁世凯,袁立即寄款代偿,所以如今海圻船上有一尊船边炮是袁世凯购换的。

他在船上,特别是在练船上,如威远康济通济等舰常常教学生荡舢舨,泅水,打靶,以此为日课,也以此为娱乐。驾驶时也专用学生,不请船户。(那时别的船上,都有船户领港,闽语所谓之“曲蹄”,即以舟为家的疍民。)叶统领常常皱眉说:“鼎铭太肯冒险了,专爱用些年轻人!”而海上的数十年,他所在的军舰,从来没有失事过。

他又爱才如命,对于官员士兵的体恤爱护,无微不至。上岸公出,有风时舢舨上就使帆,以省兵力。上岸拜会,也不带船上仆役,必要时就向岸上的朋友借用。历任要职数十年,如海军副大臣,海军总长,福建省长等,也不曾用过一个亲戚。亲戚远道来投,必酌给川资,或作买卖的本钱,劝他们回去,说:“你们没有受过海上训练,不能占海军人员的位置。”——如今在刘公岛有个东海春铺子,就是他的亲戚某君开的,专卖烟酒汽水之类,作海军人的生意——只有他的妻舅陈君,曾做过通济练船的文案,因为文案本用的是文人的缘故。

萨先生和他的太太陈夫人,伉俪甚笃。有一次他在烟台卧病,陈夫人从威海卫赶来视疾,被他辞了回去,人都说他不近人情。而自他三十六岁,夫人去世后,就将子女寄养岳家,鳏居终身。人问他为何不续弦,他说:“天下若再有一个女子,和我太太一样的我就娶。”——(按萨公子即今铁道部司长萨福钧先生,女公子适陈氏。)

他的个人生活,尤其清简,洋服从来没有上过身,也从未穿过皮棉衣服,平常总是布鞋布袜,呢袍呢马褂。自奉极薄,一生没有做过寿,也不受人的礼。没有一切的嗜好,打牌是千载难逢的事,万不得已坐下时,输赢也都用铜子。

他住屋子,总是租那很破敝的,自己替房东来修理,栽花草,铺双重砖地,开门辟户。屋中陈设也极简单,环堵萧然。他做海军副大臣时,在北平西城曾买了一所小房,南下后就把这所小房送给了一位同学在福建省长任内,住前清总督衙门,地方极大,他只留下几间办公室,其余的连箭道一并拆掉,通成一条大街,至今人称肃威路,因为他是肃威将军。

“肃威”两字,不足为萨先生的考语,他实是一个极风趣极洒脱的人。生平喜欢小宴会,三五个朋友吃便饭,他最高兴。所以遇有任何团 体公请他,他总是零碎的还礼,他说:“客人太多时,主人不容易应酬得周到,不如小宴会,倒能宾主尽欢。”请客时一切肴馔设备,总是自己检点,务要整齐清洁。也喜欢宴请西国朋友。屋中陈设虽然简单,却常常改换式样。自己的一切用物文玩,知道别人喜欢,立刻就送了人,送礼的时候,也是自己登门去送,从来不用仆役。

他写信极其详细周到,月日地址,每信都有,字迹秀楷,也喜作诗,与父亲常有唱和之作。他平常主张海军学校不请汉文教员,理由是文人颓放,不可使青年军人,沾染上腐败的习 气。他说:“我从十二岁就入军校,可是汉文也彀用的,文字贵在自修,不在乎学作八股式的无性灵的文章。”我还能背诵他的一首在平汉车上作的七绝,是,“晓发襄江 尚未寒,夜过荣泽觉衣单,黄河桥上轻车渡,月照中流好共看。”我觉得末两句真是充分的表现了他那清洁超绝的人格!

我有二十多年没有看见他了,至今记忆中还有几件不能磨灭的事:在我五六岁时候,他到烟台视察,住海军练营,一天下午父亲请他来家吃晚饭,约定是七时,到六时五十五分,父亲便带我到门口去等,说:“萨军门是谨守时刻的,他常是早几分钟到主人门口,到时候才进来,我们不可使他久候。”我们走了出去,果然看见他穿着青呢袍,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

他又非常的温 恭周到,有一次到我们家里来谈公事,里面端出点心来,是母亲自己做的,父亲无意中告诉了他。谈完公事,走到门口,又回来殷勤的说:“请你谢谢你的太太,今天的点心真是好吃。”

父亲的客厅里,宇画向来很少,因为他不是鉴赏家,相片也很少,因为他的朋友不多。而南下北上搬了几次家,客厅总挂有萨先生的相片,和他写赠的一副对联,是“穷达尽为身外事,升沉不改故人情。”

听说他老人家现在福州居住,卖字作公益事业。灾区的放赈,总是他的事,因为在闽省赤区中,别人走不过的,只有他能通过无阻。在福州下渡,他用海军界的捐款,办了一个模范村,村民爱他如父母,为他建了一亭,逢时过节,都来拜访,腊八节,也大家给他熬些腊八粥,送到家去。

此外还有许多从朋友处听来的关于萨先生的事,都是极可珍贵的材料。夜深人倦,恕我不再记述了,横竖我是想写他的传记的,许多事不妨留在后来写。在此我只要说我的感想:前些日子看到行政院“澄清贪污”的命令,使我矍然的觉出今日的贪污官吏之多,擅用公物,虽贤者不免,因为这已是微之又微的常事了!最使我失望的是我们的朋友中间,与公家发生关系者,也有的以占公家的便宜为能事,互相标榜夸说,这种风气已经养成,我们凋敝绝顶的邦家,更何堪这大小零碎的剥削!

我不愿提出我所耳闻目击的无数种种的贪污事实,我只愿高捧出一个清廉高峻的人格,使我们那些与贪污奋斗的朋友们,抬头望时,不生寂寞之感……

在此我敬谨遥祝他老人家长寿安康。

冰心叙事抒情散文欣赏:天南地北的花

我从小爱花,因为院里、屋里、案头经常有花,但是我从来没有侍弄过花!对于花的美的享受,我从来就是一个“不劳而获”者。

我的父亲,业余只喜欢种花,无论住到哪里,庭院里一定要开辟一个花畦。我刚懂事时,记得父亲在烟台海军学校职工宿舍院里,就开辟几个花坛,花坛中间种的是果木树,有桃、李、杏、梨、苹果、花红等。春天来了,这些果树就一批一批地开起灿若云锦的花。在果树周围还种有江 西腊,秋天就有各种颜色的菊花。到了冬天,就什么花也没有了。辛亥革命那年,全家回到福州去,季节已是初冬,却是绿意迎人,祖父的花园里,还开着海棠花!春天来到,我第一次看到了莲花和兰花。莲花是种在一口一口的大缸里,莲叶田田,莲花都是红色的,不但有并蒂的,还有三蒂和四蒂的,也不知道祖父是怎样侍弄出来的?兰花还最娇贵,一盆一盆地摆在一条长凳上,凳子的四条腿下各垫着一个盛满水的小盘子,为的是防止蚂蚁爬上去吃花露。兰花的肥料,是很臭的黑豆水,剪兰花必须用竹剪子,对于这些,祖父都不怕臭也很耐烦!祖父一辈子爱花,我看他一进花园,就卷起袖子,撩起长衫,拿起花铲或花锄,蹲下去松土、除虫、施肥,又站起拿起喷壶,来回浇灌。那动作神情,和父亲一模一样,应该说父亲的动作神情和祖父一模一样!我曾看见过他的老友送给他的一首回文诗,是:

最高华独羡君家,

独羡君家爱种花,

家爱种花都似画,

花都似画最高华。

画出来便是这样的:

最高

画华

似独

都羡

花君

种家

我记得为了祖父汲水方便,父亲还请了打井师傅花花园里掘了一口井。打井时我们都在旁边看着。掘到深处,那位老师傅只和父亲坐在井边吸着水烟袋,一边闲谈。那个小伙子徒弟在井下一锄一锄地掘着,那口井不浅,井里面一定很凉,他却很高兴地不停唱着民间小调。我记得他唱“腊梅姐呵腊梅姐!落井凄凉呵,腊梅姐。”——“落井”是福州方言“下井”的意思——那位老师傅似怜似惜地笑着摇头,对父亲说:“到底是后生仔,年轻呵!”

一年后到了北京,父亲又在很小的寓所院子里,挖了花坛,种了美人蕉、江 西腊之类很一般的花。后来这个花的园地,一直延伸到大门外去。他在门外的大院里、我们的家门口种着蜀葵、野茉莉等等更是平凡的花,还立起一个秋千架。虽然也有一道篱笆,而到这大院里来放风筝、抖空竹、练自行车的小孩子们,还都来看花、打秋千,和我的弟弟们一块儿玩耍。

二十年代初,我入了协和女子大学,一进校门,便看见大礼堂门前两廊下开满了大红的玫瑰花,这是玫瑰花第一次打进了我的眼帘!我很奇怪我的祖父和父亲为什么都没有种过玫瑰?从那时起我觉得在百花之中,我最喜欢的是玫瑰花,她不但有清淡的香气,明艳的颜色,而且还有自卫的尖硬的刺!

三十年代初,我有自己的家了。我在院子里种上丁香、迎春和珍珠梅,搭了一个藤萝花架,又在廊前种上两行白玫瑰花。但是我还是没有去侍弄她们!因为文藻的母亲——我的婆母,她也十分爱花,又闲着没事,便把整天的光陰都消磨在这小院里。她还体谅我怕殢人的花香,如金银花、丁香花、夜来香、白玉兰之类,于是在剪花插花的时候,她也只挑些香气清淡的或有色无香的花,如玫瑰花、迎春花之类。这就使我想起从前我的父亲只在我的屋里放上一盈桂花或水仙,而给桂花浇水或替水仙洗根,还是他的工作——至于兰花,是离开福州之后,我就无福享受这“王者之香”了。

四十年代初,我住在四川的歌乐山。我的那座土房子,既没有围墙,周围也没有一块平地,那时只能在山坡上种上些佐餐的瓜菜。然而山上却有各种颜色的野杜鹃花,在山中散步时,随手折了些来,我的案头仍旧是五彩缤纷。这是大自然的赐予,这是天公侍弄的花!

五十年代直到现在,我住的都是学校宿舍,又在楼上,没有属于我的园地;但幸运也因之而来!这座大楼里有几位年轻的朋友,都在自己屋前篱内种上我最喜爱的玫瑰花。他们看到我总在他们篱外流连忘返,便心领神会地在每天清早浇花之后,给我送几朵凝香带露的玫瑰花来,使得我的窗台和书桌上,经常有香花供养着。

八十年代初,我四次住进了医院,这些年轻人还把花送到医院里。如今呢,他们大展鸿图,创办了“东方玫瑰花公司”,每星期一定给我送两次花来,虽然我要求他们公事公办,他们还只让我付出极少的象征性的买花钱。我看我这不劳而获的剥削者的帽子,是永远也摘不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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