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历史故事《恶报》
天理昭昭不可诬,莫特奸恶作良图。恶人,自有恶来报!
一、能人马拉套
唐县城西门城墙根,住着一个跑单帮的生意人。这人名叫马拉套,行走江湖,见多识广,经常做一些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而且无一失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妙手空空。也是艺高人胆大,到了后来,他竟在家门口祸害乡邻,成了一个吃窝边草的兔子。
也算是事出有因。有一次马拉套去海边贩海货,发现有个渔家子弟练字用的不是常见的墨汁,而是一种在海边随处可取的代用品。原来海里有一种叫做乌贼的鱼,肚子里有个墨斗,斗里储满了墨汁,遇有敌人攻击,就喷出墨汁扰乱对方视线而逃生。这墨斗不能吃不能喝,本是废物一团,可这个渔家子弟却废物利用,拿它写字,就变废为宝了。更奇的是,用常见的墨汁写字,写过了纸就废了;而用乌贼墨汁写字,仨月以后字迹自动消失,又成白纸一张,可以继续练字,等于变废为宝。马拉套善于发现发财机缘,回去时就带了一些乌贼墨汁,决定用它做个无本买卖。
马拉套有个邻居惠老头,儿子、儿媳妇原先在城内十字街开着一个杂货店,他在家里照看孙子读书,颐养天年,一家人各有所为,其乐融融。后来突遭一场天火,儿子和儿媳妇双双遇难,惠老头无力执掌门面,就把杂货店盘了出去,带着孙子在家里坐吃山空。马拉套从海边回来就找到惠老头,说看准了一笔稳赚的生意,只是资金周转不开,想借二百两银子,借期半年。当然不是白借,到期连本带息还银二百四十两。如此高额的利息,惠老头自然动心,当即答应了。马拉套拿出早已写好的借据,惠老头就把二百两银子借给了马拉套。
半年的借期转眼到了,马拉套特意从外边回来处理这笔债务。他是胜券在握,只等惠老头哭鼻子抹泪自认倒霉。惠老头见了马拉套就打招呼,说是孙子准备去省城参加乡试,请他把钱准备一下。马拉套说我也正打算还钱付息呢,你把借据拿来吧。惠老头回去拿了借据,当面打开,却是白纸一张!惠老头当即傻了眼:“这……”半天说不出话来。马拉套强压狂喜,故作大度地说:“惠家老伯,你是贵人多忘事吧?我前天就把钱还了。回去吧,我也不怪你讹人!”
惠老头面红耳赤:“你根本没有还我钱!”
马拉套不急不躁:“那你就拿出借据嘛!”
两个人的争吵,引来了许多街坊邻居围观。有帮惠老头说话的,说他为人忠厚,不会血口喷人。也有帮马拉套说话的,说索债要有借据,没有借据怎好付钱?
惠老头纵有天大的冤情,可他拿不出借据,那就只好眼睁睁让马拉套赖账。他捂着脸回去,一个人关了门饮泣。哭到半夜,趁着月黑风高,竟然在马拉套家院门口的树上上了吊……
牛刀小试,大获成功,马拉套心里高兴,就去外边喝酒庆贺,一直喝到三更天,才跌跌撞撞地回来。到了自家门口,一头撞在惠老头的尸体上,满肚子酒水都化作冷汗冒了出来。这个糟老头子,白天与我吵架,夜晚在我家门口上吊,无论如何我都难脱干系!马拉套急得拿拳头砸脑袋,砸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一个高人,立刻转身向夜幕中跑去。
二、高人程大器
那个高人叫程大器,本是一个落魄秀才,后来到京城跟一个大员当幕宾,出谋划策,问接参与官场的钩心斗角,深得大员器重,很是风光了几年。后来大员作恶太多,犯了众怒,被皇帝赐死,幕宾们作了鸟兽散。程大器也惶惶逃回唐县,躲进十字街的老宅,多天不敢出头露面。可他这人肚子里的歪点子太多,不予施展就坐卧不安。因此刚安生了几天就放出风声,愿以平生所学,给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也就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程大器这话放出去没多久,就招来了马拉套半夜三更登门相求。
马拉套喊开了程家门,对着程大器倒头便拜:“程爷救我!”
深夜来求,见面磕头,张口叫爷,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程大器示意马拉套站起来,让了座,问:“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马拉套把自己用乌贼墨汁写借据的情节隐去,只说惠老头穷急生赖,大白天拿着空白借据讹人没有得逞,夜晚又以死讹人。现在尸体还吊在自家的院门口,请问程大器该怎么办?一边说着,一边把五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程大器看看银子,“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回去把尸体解下来就是。”
马拉套恍然大悟,是啊,是不该任那尸体吊在自家门口的树上。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回去唤醒了用人小栓子,两个人合力把惠老头的尸体解了下来。可是,尸体解下以后又该怎么处理?是抬到惠老头自己家里,还是扔到城墙外边?马拉套急出一头热汗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再去请教程大器。
程大器依旧不紧不慢:“再把尸体吊到树上!”
马拉套这次学精了,接口问:“吊上去以后怎么办?”
程大器还是漫不经心:“吊上去以后再说。”
看程大器胸有成竹,马拉套也不好再问,只好赶快回去,依旧唤来小栓子,再把惠老头的尸体重新吊在树上。顾不上喘口气,马拉套又一次来到程家,气喘吁吁地问:“程爷,已经照你说的办了。这下一步……”
程大器稳如泰山:“回去喝四两老酒,蒙头睡觉,待官府的人唤你,你就大呼冤枉。”
马拉套不放心:“能行?”
程大器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官府判你有罪,我替你坐牢;如果判你死刑,我替你抵命!”
马拉套将信将疑地回到家里,酒是喝了,可哪里睡得着觉?就那样忐忑不安地坐到天亮。
天刚放亮,马拉套的院门前就一片喧嚷,惠老头的孙子把门打得山响。马拉套装聋作哑,不让小栓子开门。直到官府的衙役传唤,马拉套才假装一脸倦意地走出来。
县老爷指着树上的尸体喝问:“怎么回事?”
马拉套做出惊恐之状:“惠老头怎么吊死在我家门前?”
衙役们把惠老头的尸体解了下来,县老爷命跟来的仵作当场验看。仵作勘验后报告:尸体脖颈上有两道勒痕,应是先在别处缢死,后被移尸此处……
马拉套这才明白程大器为何让自己折腾惠老头的尸体,原来是为了制造出两道勒痕,借以误导仵作,转移视线。既然仵作这样判断,马拉套马上喊冤,请求县老爷尽快捉拿移尸害人的元凶。
县老爷说:“既然惠老头之死与你无干,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惠老头的孙子不干了:“怎么与他无干?如果不是他蓄意昧人钱财,我爷爷怎么会自己寻死?”
县老爷训道:“如果有人拿了无字借据向你要钱,你肯认账吗?其实,移尸诬陷人,你的嫌疑最大。可你是个黉门秀才,品学兼优,又不像一个恶人。先把你爷爷的尸体抬回去埋葬,待本官慢慢查找作恶之人。”
一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滔天大祸,被程大器用一个高招轻松化解,马拉套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叫那五十两银子花得值。身边有一个这样的高人,那可真是什么样的祸事都不用怕了!
三、再施高招
既然马拉套不怕祸事,第二天又有一件祸事找上门来。
昨天惠老头死了,而且由县老爷一锤定音,那一笔债务彻底结束,马拉套更加开心。他再一次去外边喝酒,一直喝到夜幕四合,才蹒跚着走回来,打算与老婆亲热一夜,明天继续外出跑单帮寻找商机。
马拉套的前妻多年不孕,被他休掉了。现在的老婆是后续的,年轻漂亮,丰乳肥臀,看那身架是很有生养能力的。可是,马拉套既然是个跑单帮的,那就多在外少在家,后妻难耐寂寞,竟然跟身强力壮的用人小栓子勾搭上了。这几天马拉套为了应对惠老头的债务,天天守在家里,让那一对野鸳鸯无法偷情,煎熬得嘴角起泡。所以今天后晌马拉套刚一出门,后妻就把小栓子喊进了卧房。
马拉套美滋滋地回到家里推开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自己的后妻正和小栓子在床上苟合!两个人太过忘情,连马拉套回来都没有发觉。马拉套知道两拳难抵四手,就转身去院里找家伙。可能是心里窝火,喘息声太重,到底把野鸳鸯给惊醒了。小栓子自知理亏,胡乱穿了衣服,钻出房门越墙而逃。马拉套再进来的时候,床上只剩下后妻一个人。马拉套举棒就打,后妻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倒在了血泊里。马拉套举着木棒满院子寻找小栓子,哪里还找得着?马拉套累得满头大汗,刚要坐下休息一会儿,突然打个激灵,找不到小栓子可怎么办?清朝的法律他知道,丈夫有权捉奸甚至杀奸,但是必须拿双,否则就会以故意杀人罪论处。马拉套突然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昨天的惠老头,明明吃了亏,却拿不出证据为自己辩白。
当然了,马拉套不会学惠老头,吃亏又上吊,那可真叫亏死了。马拉套自然想起了程大器,又揣了五十两银子,趁着夜色去讨主意。
程大器果然是才高八斗,漫不经心地又给马拉套支了一招:你家不是住在西门城墙根儿吗?更深夜静之时,常有歹人出没。晚上留点心,只要有男人从你门前过,一刀宰了他,和你老婆的尸体放在一起,不就凑成一双了吗?
马拉套如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暗赞这一招也高,或者说只有这一招才能让自己化险为夷。一边赞叹着,一边转身就走,却被程大器叫住了。程大器说时间紧迫,我也不想让你再三番五次过来讨教,只是提醒你要把种种细节早早想好了,免得县老爷问案时不能自圆其说。此刻马拉套只想着抓紧时间找一个替死鬼造成“捉奸捉双”的局面,哪里会把往后的许多细节设计出来?因此他急忙跪倒:“程爷教我!”程大器也不谦虚,三言两语就说得马拉套五体投地,连连称是。
马拉套回到家里,拎了根木棒就躲在了院门外的暗处,约摸三更天的时候,还真等到了一个替死鬼。昏暗的月光下,马拉套看准了是一个男的,就突然闪身从大树后面蹿出来,当头一棒将其击倒,拖进了自家屋里。然后解开人家的腰带,弄乱人家的衣裳,制造出行奸模样……做完这一切,马拉套实在是太累了,刚刚打了个盹,天已放亮,又打起精神去县衙击鼓报案:说自家又出人命案了!
马拉套家再一次成为命案现场,许多街坊邻居又一次跑来看热闹:这马家是撞了鬼吧,怎么老是出凶案呢?大家正在议论,只听一声锣响,县老爷带着一千公事人员赶来了。
正如马拉套所诉,现场一片狼藉,马拉套的老婆死在床上,那奸夫倒毙在床下,满是通奸被杀的迹象。县老爷让仵作和虔婆先对两具尸体进行勘验,自己则让衙役搬来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把那院落当成临时的公堂,对马拉套进行例行讯问:“马拉套,你把当时看到的景象和自己采取的行动描述一番。”
当时的情景马拉套报案时已经说过了,可县老爷要例行公事,那就只好再重复一遍:“昨天傍黑的时候,我从外边喝酒回来,听见屋里响动异常,我老婆和奸夫正在床上苟合,淫荡之声不绝于耳。小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就从院角找来一根木棒,然后用脚跺门。跺了半天,开门的正是那衣衫不整的奸夫,小人当头一捧将他击倒,又扑向床边打死了那个贱人。打死二人尤不解恨,再用木棒捣烂了那奸夫的命根子……”
这时屋里勘验已毕。虔婆报告:马拉套的老婆伤在头顶,颅骨几近粉碎,且昨天确曾红杏出墙,与男人有过苟合。也就是说,尸检结果与马拉套的描述是一致的。接着仵作报告:那男人伤在脑门,与马拉套所诉吻合;只是命根子已毁,昨天是否与女人有过苟合却不得而知。“不过,”仵作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据我推测,奸夫应该和马拉套的老婆有过云雨之事,且被马拉套看见。不然马拉套为何那么恨奸夫的命根子,必要毁掉而后快呢?”
马拉套听到这里,暗自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仵作、虔婆端的厉害,竞能从死人的腿裆里验出生前是否有过苟合。试想,如果没有按程大器的嘱咐把那人的命根子捣毁,这破绽可就大了。
县老爷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马拉套,忽然看出了一些怪异。按照仵作、虔婆的勘验结果,案子正朝着有利于马拉套的结局发展。既然做丈夫的捉奸杀双合情又合法,这案子就可以了结了。马拉套的头上怎么冒起了虚汗呢?县老爷想不出个结果,就继续寻找疑点讯问:“马拉套,依你所说,命案是发生在昨天的傍晚,可你怎么等到大明才去报案?”
这个问题程大器早已估计到了,所以马拉套回答起来毫不费力:“我昨天喝多了,又是第一次杀人,且是连伤二命,累坏了也吓坏了,因此丢下木棒我也倒下了,直到天明时才醒来。”
这样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县老爷也不纠缠,继续问:“你不是有个伙计小栓子吗,案发时他在哪里?”
这个问题程大器也估计到了,马拉套不过照本宣科罢了,他叹口气说:“我近日打算出门,怕他和我老婆孤男寡女的惹出是非,已经把他辞退了。都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然的话也许不会生出这场命案来。”
实在没有什么疑点可问了,县老爷就打算再看看现场,宣布结案。料不到的是,当他走进马拉套的卧房,再次把两个死者打量一眼,却突然一边后退一边惊呼:“快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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