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在于发现:平淡中见神奇

发布时间:2017-03-14 19:37

十九世纪是西方女性文学的黄金时代,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西方女性文学产生的时期。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个女性想象力驰骋的黄金时代。需要指出的是,这也是西方历史上一个重要的文化转型时期,在这个世纪里不仅妇女生活状态有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女性文学传统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加强。十九世纪的美国文坛出现了群星璀璨的局面,女士们也纷纷拿起笔,向大众一吐心声,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如苏珊·沃纳著《辽阔大世界》、哈莉叶·毕策·司都著《汤姆叔叔的小屋》、夏洛特·杨著《立克利夫的继承人》。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女作者仅凭一本毫无艺术性可言的通俗小说便一夜成名,这种大众品味令不少同时代的文坛巨匠迷惑不已、大受打击,文豪霍桑更是嫉妒得把她们称为“一群该死的乱写乱划的女人”——这是广为人知的文坛趣事。

一百多年过去了,不少十九世纪女作家创作的作品都变得黯然失色、被人遗忘,但有一本小说却由始至终光芒四射,对各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有着无法抗拒的魅力,那就是路·梅·奥尔科特的《小妇人》。

实际上无论从情节、人物还是字数来说,《小妇人》都是一本“小书”,却是一部温馨的令人阅读后难以忘怀的小说,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这也是一个多世纪过去了,可这本书的光彩非但未有削减,而是仍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将一代人与另一代人联系起来,尤其把女性读者吸引过来的重要原因。

一、时代魅力

所谓拓荒者精神,是美国建国之初,在早期移民中产生的一种生活、生存意识。他们披荆斩棘、力启山林与各种灾难搏斗,用必胜的意志和信念去面对和建设全新的世界。这种生活意识已成为美国民族社会创业的精神基石,为美国创造了伟大的业绩,同时也成为全人类不断开拓谋求发展的宝贵精神遗产。拓荒者的精神已成为美国社会的普遍意识和精神沉淀,但《小妇人》的故事中并没有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惊心动魄起伏的情节,它是以生动活泼的笔调,道出了四个年幼女儿在父亲作战未归、家庭困苦中不畏艰辛、团结友爱渡过难关的奋斗历程,从细琐的生活中娓娓透出崎岖的生活情景,用现实的生活透现了一个时代精神,使这部家庭故事有社会大环境作为依存,让读者感受到强烈的时代魅力。

它的开场很具匠心,四个小女儿在客厅中每人一句的对话中,不仅道出了她们的心境,也生动地给家庭状况作了简明的素描,同时也不知不觉地把读者拉进了这解开的帷幕,随着她们融入了剧中情景。

《小妇人》的开篇第一章“朝圣”,作者用女性特有的敏锐观察力和细腻的笔触描写了女儿们对父亲的思念、家计困难下的烦恼以及故事发生的背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而且很有技巧性地通过人物的对话体现了人物的性格,虽是初露端倪但也给读者留下了一个总括性的印象。

那么在崎岖的生活中,四姐妹是如何发扬美国人的那种拓荒精神的呢?实际上她们当时也只是女孩子,最大的姐姐梅格也只不过十六岁,接下来的乔十五岁,善良腼腆的贝思十三岁,最小的艾美仅十二岁。她们向往有礼物的圣诞节,希望可以上戏院,可现实的经济状况决定了这些梦想在这些花季的女孩子身上都不能实现。但是她们是坚强的美国少女,正如作者所说的:“需要是发明,需要什么她们便做什么。”虽然贫困,但她们拥有智慧及创造精神。圣诞之夜,她们演出了自编自演的《歌剧式的悲剧》:“用报纸做的吉它,用旧式牛油瓶裹上锡纸做成的古灯,用旧棉布做的鲜艳夺目的长裙,面上晶亮地镶着从一家腌菜厂拿来的小锡片,还有镶有同样的钻石形的小锡片的盔甲,这些被派上用场的小锡片是腌菜厂做罐头用的边角料。屋子里的家具常常被弄得乱七八糟,大房间就是舞台。”虽然这些业余演员们闹出了小笑话,可她们认真的精神、不畏困难的品质是观众们值得学习的。这种心智之美是要靠读者细细去品味去发现的,这也是面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生存意识,这种美国少年所特有的自立自强的精神,也正是拓荒精神的另一种体现。

二、人性魅力

普通家庭生活中,极细碎的事情中,就足以看出主人公们的品质情操。由于家庭生活的艰苦,四姐妹只能忍受没有礼物的圣诞节,可是她们却想让劳碌辛苦的妈妈有意外的惊喜。于是四姐妹每人给马奇太太(她们的慈爱的母亲)准备了一份圣诞礼物:在外面工作的梅格、乔分别买了漂亮的手套和鞋,贝思则送了镶边的手帕,艾美也用零用钱买了大瓶的香水。当然妈妈也没忘记她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本书。就是这些生活中的平常事中,饱含了让人感动的深情,让我们不由得羡慕这样的家庭,让我们深深地陶醉其中。

马奇一家不但是内部友爱温馨,更可贵的是她们对待周围的人,即使是陌生人也是充满爱心的。就在她们准备欢度圣诞的早晨,母亲说出附近一个贫苦的女人和一个生了不多时的婴儿躺在那里,她们没有取暖的炉子,为了不受寒冷,还有六个没有东西吃的孩子紧紧拥抱着挤在一张床上——于是,四个姐妹,在母亲的建议下,将她们的早餐送往这个贫苦的家庭作为圣诞礼物。这种充满友爱及人情味的行动只会让四姐妹的快乐加倍。

三、女性魅力

路·梅·奥尔科特对美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悟力,这不仅因为她有较高的智力,还因为她从女性视角来观察体会自然之美和生活之美。法国当代文艺评论家热拉尔·热奈特在《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一书中指出:叙事话语“既是关于叙事的话语,又是对叙事话语的研究”。正如“叙述学就是叙事的学问,研究叙事性的科学”一样,它着重就文本空间,叙事话语的方法论、叙事方式、语态等方面进行理论性的探索,为我们解读、研讨世界文学提供了新视角。《小妇人》之所以久盛不衰,使人爱不释卷,除了内在精神品质的吸引力和爱心的感召力外,就是由小说叙事话语的诸多女性特征造成的。

1、按照女性读者群体的阅读习惯和心理要求,采用故事性的叙事结构构建文本体系,这是小说《小妇人》在叙事话语方面最为主要的特征。《小妇人》是一本小说化的家庭日记,马奇家四姐妹对自立的权利和追求以及她们对家庭的忠诚眷顾构成了一对贯穿全书的矛盾,使故事熠熠生辉、情节生动感人。它是以四个女性形象为核心(其中突出了二姐乔)的一系列线性故事,以性格演变态势及心路历程为叙事轨迹的。全书分为两部共四十七章,作者基本上是按时间顺序,依次描述四个女孩子的成长过程和其中夹杂的感情经历,以及生活的波折,线索分明,井然有序,像和缓的涓涓细流。在这种符合女性阅读时尚潮流的故事性叙事结构中,读者只要按照作者的描述,就能把握人物的作为轨迹,体会创作题意,产生阅读心灵共鸣,并获得艺术美好的享受。尤其在话语层面上,作者运用第三人称语式陈述,行文清新自然,故事娓娓动听,不时地巧妙地插入作家的看法,让读者跟着进入沉思,因而为小说营造出了优美的故事性和可读性氛围。运用独特的女性眼光发言是其叙事话语的一大鲜明特征,因此可以说,《小妇人》是一本以女性眼光发言的小说。

2、借助人物话语对答,巧用女性心理分析,是小说叙事话语的又一特征。女性主义文艺理论家珀西·埃德温·惠普尔在研究十九世纪英国女作家勃朗特姐妹创作中的“女性特征”时指出:“最高贵、最完美的女性人物是由男作家刻画出来的,但女性心中微妙的思想和情感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描写的,而女作家在无意识中却时有表达。”惠尔普的这一论断极为精辟,且具有普遍意义。奥尔科特对“女性心中微妙的思想和感情”的分析与演示,确实也达到了任何男人都无法描写的境界,惟有像奥尔科特这样的作家才能运用自如、得心应手。

第三十五章“心痛”中有这样的描述:劳里因乔拒绝了他的爱,痛苦之下离家远行。分手时乔跟在他的身后,想趁他回头时跟他挥手道别,他果然回过头,返回来,用手臂绕着她,说:

“哦,乔,难道你真的不能?”

“特迪,亲爱的,我真希望能!”

然后劳里挺直身子,说:“好的,别在意。”随即再不发一言,转身离去。呵,但这可并不好,乔心里也确实在意,当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时,她知道男孩子劳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在亲情与爱情选择时,乔绝然地选择了亲情,她不要考虑个人的情感而要负起家庭的重担,因为此时姐姐梅格已经出嫁,最小的妹妹艾美出去远行,最疼爱的贝思又病重,所以她要承担起她的责任,而没有心情谈情说爱。在喜欢与爱纠缠不清时,乔那文学家的头脑中充满了理智,她明白怎样的情感适合她、怎样的女孩子适合她的男孩儿特迪。可是,乔最终还是会长成小妇人的,她的贝思离她而去之后,她的男孩娶了艾美之后,她一个人会感到孤独。她明白了爱情之后,生命里就出现了大个子年长的德国教授巴尔,在雨伞下,乔的眼泪泄漏了心里的秘密,也是那个自信心不足的巴尔敢于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了。物质上贫困但是精神上富有的巴尔正是乔一直渴望的那个人。所以乔只是轻轻回答:“哦,好的!”这足以表明她已经成熟了,是个可以组建自己小家庭的妇人了。

两段情事的对比,开始的不接受是为了家庭,是不懂爱情;后来的寻找归宿,是因为可以经营爱情,找到了真爱。这正说明乔的性格及思想在随着年龄、处境、经历的变化而发展,不断变化的性格和思想辩证地统一在这个要强、自立又自律的小夫人心灵演变的轨迹上。在这两段的叙事话语中对答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作家对女性心理的微妙分析,也能做到因时因地而导,充分显示了女作家独特的艺术功力。

3、借助人物崇高的自立、自强、人格自我完善的精神,以及母女之间、姐妹之间、邻人朋友之间和善的对话,巧用女性细腻的情感分析,是小说叙事话语的特殊特征。马奇家的女人个个都是艺术家。乔写作,艾美绘画,贝思弹琴,梅格写剧本、演出、管理家务,母亲谆谆善诱,营造了一种有威信、异常活跃而又自律的生活。她们最终得到了自己需要和应得的东西。艾美虽然放弃了自己最高的艺术抱负,却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一个出资扶弱助贫,并可以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梅格虽然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朝思暮想的有钱人,但她在最吸引她的家庭生活中学习成长。贝思生命短促,她的音乐严格说来也只是一种家庭消遣,但作为一个聪慧、有爱心、为大家所疼爱的家庭成员,她真正享受到了那种适合自己的生活。这种自立自强的生活使主人公们在肯定自我的同时也给她们带来了欢乐,并且感染了读者,激励了生活中的人们。奥尔科特在叙事艺术上的创新,在于她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和精神体验,生动地演示出女性丰富而含蓄的各种心态。同时她的选材有一定的技巧性,恰到好处地揭示了一个伟大的主题,那就是自强、自立、友爱互助,以及美国民族早期所具有的拓荒者的精神。女性作家在叙事话语领域凸显得这种高超的笔力和艺术经验极大地丰富了当代西方女性文学的宝库,即使在今天也仍可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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