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最新散文

发布时间:2016-12-02 17:16

鸟的翅膀在空气里振动。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了恐惧的声音。一种不确定的归宿的流动。今天我们来看一下安妮宝贝最新的散文。

安妮宝贝最新散文:少年樱花

她是他爱过的第一个女孩,在17岁的少年时。

放学后穿越大半个城市,等在她的校门口送她回家。

周末的时候,一起去看场电影,黑暗中把她柔软的手指,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面。这种清澈而甜蜜的心情,是生命成长的时候,最初的体验。

那是春天的夜晚,他记得。

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走在淡淡的月光下,一路都能听到樱花在风中飘落的声音。小路两旁的樱花树,开出粉白浓密的花朵,簇拥在一起,每当风吹过,就好像落下一树的雨水。

在她家的楼梯下面,她站在陰影中微笑地看他,漆黑的眼睛,明亮得让他无法直视。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眼睛合上,然后俯下头亲吻她的嘴唇。她的头发上都是细碎的柔软花瓣,散发着刺鼻的清香。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温暖的眼泪。

那一瞬间的幸福。

他们在一起很长时间。高中毕业,他去了北方读大学,她依然留在南方的城市里。

很多的信,偶尔的电话,很少的见面。每次假期一到,他就急忙买火车票往家里赶。有时候买不到座位票,就挤在闷热肮脏的车厢里站上20多个小时。

累得发困的时候,在中看到的都是夜风中的粉白樱花,一片一片,无声地飘落下来。

他觉得自己是这样地爱她。也许用一生的时间都不足够。

快毕业的时候,她有过一个孩子。因为年少无心的疏忽。她对他没有任何埋怨。

为了不惊动父母,他们借口旅行去了外地的城市。只是在去医院动手术的时候,她出了事故差点死掉。在廉价的小旅馆里,他整天整夜地守在她的身边。

那个夏天很炎热,但是她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和眼泪,却很凉。她勉强地微笑着对他说,没有事的,会没有事的。他只是轻轻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我会对你好的。这句诺言他一直放在心里,但情缘错落,他们的路还是走到了尽头。

分手的时候,明知道彼此有很多误解,但年轻气盛的他,还是固执地一去就不再回头。他离开了南方自己的家乡,到了另一个陽光充沛的城市。

他有了工作,然后有了新的生活,直到在那里遇到一个美丽的女孩,买了一枚戒指和她订下了誓盟。

生活很知足平静。每天早晨,他开着车先送孩子上学,送妻子上班,然后再独自开车去自己的公司。春天的异乡城市,马路两旁也有缠绵的樱花树。一串串粉白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当风吹过,就有无数柔软细碎的花瓣旋转着飘落,粘在他的车窗玻璃上。

像很多行残缺的雨滴。

突然地,就想起一张10多年前的脸。她的脸。在南方潮湿的夜色中,在楼梯寂静的陰影里。漆黑的眼睛,明亮得无法直视。还有黑暗中她的嘴唇,他亲吻过的纯洁的伤口。这样的深,再也抚摸不出痕迹。

不知道她是否依然在那个南方城市里。也许仍会有男人对她说,我会对你好的。但她的幸福已经和他无关。

每个男人的最初,都会有一个樱花般的女子,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

安妮宝贝最新散文:她比烟花寂寞

去音像店的时候,老板推荐了一部奥斯卡获奖电影,《Hilary-and-Jackie》。

封套设计成凝重的红色。两个亲密依偎的女孩。一头金发的Jackie有着不羁的眼神和笑容。而躲在她背后的Hilary看过去是隐忍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让人忧郁。

一对姐妹,从小情深如海。长大后,渐渐走上不同的道路。

Jackie因为惊人的音乐天分,开始演奏大提琴的漂泊生涯。盛名背后,隐藏无尽空虚。而姐姐Hilary放弃了她吹横笛的机会,嫁了心爱的男人,甘心在乡下过平淡幸福的家庭生活。

Jackie深爱着Hilary,却注定要四处漂泊。姐姐嫁人以后,Jackie想和姐姐一起过单纯的生活,也想分享她的男人。结果三个人因为深爱而软弱,又因为软弱而痛苦。Jackie只有黯然离去。最后Jackie因为长期的颠沛流离,患病而死。

中文的译名是《她比烟花寂寞》。另一个译名是《狂恋大提琴》。

安妮宝贝最新散文

电影的色彩处理很有风格。无论是天空的蓝,乡村的树叶,欧洲街道的古典,还是女孩的丝缎裙子。浓郁清冽,带着些许的怆然。这样的颜色,以前只在BENETTON店铺里看到过。杏黄,玫红,松绿,或者灰蓝。这个意大利牌子现在声势下跌,衣服常以三折处理。但是我很喜欢它的广告画。比如一个脸上缀着小雀斑的欧洲女孩,露着洁白的牙齿很快乐地笑。健康得像朵向日葵。

曾经买过一件男式毛衣。酒红色。看上去陈旧而温暖。M的型号穿在身上非常宽大。喜欢把这件大毛衣配着旧牛仔裤穿。在那年秋天的午后,会独自带一瓶矿泉水,去图书馆看书。还记得风中清醇的桂花香,飘浮在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陽光里。

在电影经典的色彩里面,又让人闻到怀旧的清香。隐藏在心的深处。

电影里有许多精彩的台词。

Jackie说她想找一份工作,Hilary对她说,你除了拉大提琴,什么都不会。就好像我除了吹横笛,也什么都不会。我们是没有谋生能力的。我们是baby。

你以为做一个简单的人就比做一个特别的人容易吗?并不是这样。

当我们爱一个人,会记得一些和他有关的画面。失去他以后,只要一想起,他就会出现。他会出现在那些画面里。

然后,当Hilary要求她的男人去接受Jackie的时候,她对他说,Jackie只是想证明。证明她能够被爱。

临终前Hilary对Jacdie说,你曾经告诉我一切都会过去。事实果然如此。

一段高潮是在这里。

Jackie对Hilary说,她要和姐夫做愛。她直接天真的性格使她自己没有余地。当Hilary戒备地劝阻她,Jackie悲愤交加,一个人跑到荒凉的旷野。

Hilary在后面追赶她。冬天寂静的旷野不见人影,一路却见到Jackie的衣裙一件件铺落。Hilary惊慌地大声呼唤,跟随着衣服的踪迹和Jackie的哭泣找到树林。赤裸的Jackie蜷缩着坐在灌木丛里,腿上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她抱头痛哭,像一只受伤的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动物。情欲和寂寞让她在煎熬中崩溃。她哭着对Hilary说,你一点也不爱我。我仅仅只是想做一次爱。但是你不肯给我。心碎欲裂的Hilary脱下大衣,紧紧地在寒风中搂住Jackie。

Hilary终于屈服。

人性的复杂和脆弱发挥到极至。嫉妒,自私,宽容,深情。混乱而无助地交融在一起。这是电影里面感人至深的镜头。看的时候终于流下泪来。

这是Jackie一生最温暖安定的一段日子。在Hilary偏僻乡村的房子里。没有物质的华丽和盛名的包皮围。却有她深爱的姐姐。以及她姐姐的男人和孩子。

Jackie渴望和Hilary分享这一切。她说,我们能永远这样多好。但事实告诉她,她不但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两个深爱着她的善良而无辜的亲人。

Hilary终于凄然地对她说sorry。她说,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全部都会给你。

一个不辞而别的清晨,Jackie背上大提琴黯然而去。

Jackie继续自己无法改变的生活。

寒冷的冬天,她穿着深红的上衣和橘红的短裙,独自背着大提琴走过风雪弥漫的异乡街头。长发飘散,神情淡漠。

绚丽的艳装后面,是寂寞的灵魂。

也许心里有一场无法如愿的爱情已经道别。那个不属于她的男人,短暂地欢爱过后,不再相见。等待着的,依然是无尽的漂泊。

撕裂中的琴弦发出凄厉的声音。Jackie捂住耳朵大声尖叫。

电影的镜头一个个切换。Jackie穿着缎子长裙,坐在黑暗中的一束光线里拉琴。

大提琴如泣如诉。裙子的颜色不停地变换。灵魂是惊世骇俗的艳丽。却始终空洞。然后有一天,她在舞台上站不起来。音乐会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消失,曲终人散。整个演奏大厅空洞寂静。

终于她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一个无法挽回的寂寞姿势。

Jackie临终的那个夜晚,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也说不出话来。只能抽搐和哭叫。她的父亲对她说,你说不出话来,我们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有一个人知道。上帝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终于从小就有心灵感应的Hilary顶着狂风,从很远的乡下赶过来见她最后一面。乖女孩。乖女孩。Hilary坐在床上,轻轻地把虚弱和神志不清的Jackie抱在怀里。我们的王子要穿越大河沙漠和草原,前来相见。这是两小无猜的童年。她们亲密的游戏。

Jackie仰着头躺在她的怀里。她已经看不清楚Hilary的容颜,也听不清楚她的声音。

曾经的深爱和无言的憎恨。刻骨铭心的爱恨纠缠,在生命的尽头,是一片平静。

即使在深切的热爱里面,我们也是孤独。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安妮宝贝最新散文:末世爱情

衡山路的香樟花园。混乱逼仄的空间,充溢着烟草辛辣的气味和大声的喧嚣。她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红酒。透明的玻璃杯。清醇的液体像被对了水的鲜血。留在喉咙里的感觉是酸涩的。泛滥在胃的底部,却像一簇火焰在烧。

逐渐的,她感觉到自己有点醉。她一再地把脸侧过去。看着大玻璃窗外的夜色。冷清的街道上,停留着很多出租车。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伸展在雾气中的枝桠是寂寞的。

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搭得很美,却不见该出场的人。她把脸搁在手臂上。独自微笑。某段时刻里,感觉自己是黑暗剧院里的一个观众。她等着一场戏上演。最后却发现自己看错了时间。只剩下等待。

午后的冬日陽光很温暖。在拥挤不堪的淮海路上。到处是世纪末焦灼不安的人。表情空洞地疯狂购物。他们混杂在人群里。有时候他走在她的前面,他在后面伸出他的手轻微地示意。她快步跟上去,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里。肌肤的温度很暖。在穿越过车流纵横的马路后,他放开了她的手。

这一个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冰凉。

他们看上去是疏离而平淡的。他始终想把她变成一盆养在陽台上的植物。水和陽光。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然而她明白寒冷或者渴的含义。于是她憎恨他。她笑着看他。微微仰着脸,天真的表情。常常他们这样彼此不动声色地较量。她知道她是他的对手。

百盛的门口人声鼎沸。搭的临时舞台围满了陽光下百无聊赖的人。一个戴着紫色假发的女人在舞台上大声地推销商品。她看到人群中一对年轻的情人。女孩不是太漂亮。身边的男孩穿着一套拙劣的西装,手里拎着一个大削价的时装袋。

男孩在人群中俯下脸,轻轻地,温柔地亲吻拥在怀里的女孩。女孩平庸的脸突然像一朵充满了水分的花,旁若无人地盛放开来。

如果明天就是世界的末日,希望能够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不记得是谁对她曾经说过。是个男人。他说,他要和最爱的人拥抱到最后的一刻。

在12月31日的清晨,她起来上网。看到一个人在论坛里贴的帖子。那个人说,醒来发现,躺在身边的女人,其实根本就不爱她。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凌晨。那个帖子她瞟了一眼就把它关掉了。心里突然很寒冷。

陽光下那两张亲吻着的脸。像一个流着血的伤疤。印在告别的时刻里。

不要逼我离开你。她说。她微笑着看他。每次当她认真的时候,她都会习惯性地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状态。好像一个能随时开始的游戏。她不需要准备。他转过脸看她。这个英俊的男人。脸上可以随时转换柔情或者冷酷的表情。她看着他。她不怕他。陽光照射在眼睛里,有些刺痛。低下头的时候,她感觉到晕眩中温暖的眼泪。她屏住呼吸,不让它流下来。

酒吧里都是陌生的脸。

她喝了一点红酒。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夜里。她轻轻地把自己的辫子解开来,闻着洗后还没干透的发丝散发出凛冽的清香。这个夜里,她和身边任何一个女子一样。锦衣夜行。抹着闪亮的银粉和唇膏。除了爱情。

她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女孩说,你相信有真爱吗?她说,她相信。

不相信爱情。却相信世界的某一处有一个人。一直等在那里。只是不知道会何时何地出现。总是快乐而孤独地等着他。也许这样就可以过了一生。

说了很多话。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似乎是醉了。每一个人都以为她会是一个沉溺于抽烟喝酒的女子。可是她不是。她的外表异常的素。是纯白的。

她对女孩说,惟一的一次是在西安。喝醉了。走在大街上。感觉灵魂里一半的清醒和一半的麻醉。像一条鱼。游离在陌生拥挤的人群里。突然感觉到自己在笑。声音慵懒。表情娇憨。酒精能使一个女人变得简单和天真。只是,渗透在身体里的温暖会逐渐变得寒冷。

她看着自己的微笑。她能够随时流下眼泪来。

最后一夜你想做些什么。

想和一个陌生人相爱。狠狠地爱。然后告别。

女孩笑。她也笑。混乱喧闹的酒吧。陰暗中的脸。像一朵一朵的花,突然之间褪色枯萎。她看着行走在灯光中的女子。她们有漆黑的头发,妩媚的容颜。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也穿着无袖的紧身毛衣和刺绣的短裙。裸露的手臂和腿。洁白的肌肤闪烁光泽。一朵一朵的花。如果没有爱情。盛开和枯萎会是如此寂寞。

来不及了。

等他。他一直没有来。找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想他。似乎已经遗忘。回头看他。他已经不见。

或者你全部听我的。或者我全部听你的。这是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惟一原则。她听到过他在别人前面,发表的言论。他想让她变成一个低眉顺目的女孩。却忘记她在漂泊路途中坚持的桀骜和流离。他们不清楚彼此是否相爱。在黑暗中掌握在手里的,只有肌肤的温度。

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柔顺的没有怨言的人。她感觉到自己的寂寞或者寒冷,但是不会轻易言语。除了偶尔。偶尔她是个容易陷入情绪的沉沦的人。她会使他感觉无措。

他的心已经死了。他说。当他想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爱。如果不想爱,他就可以不爱。换言之,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也就是其实他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这是一个水龙头。可以随时地开。随时地关。

她听到一个朋友问他,那有没有人可以让你感觉到水龙头的失控呢?他在抽烟。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摇头。

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却有一颗死掉的心。他是和她如此相似的一个人。两个死心的人,在一起希望彼此能够取暖。却因为彼此的寒冷。只感觉到越来越冷。她在这个无声的瞬间,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

那个夜晚他们争执。没有彼此指责。只是在强硬和沉默中抗衡。她不想和他说话。她说,她要开电脑。他不同意。他踢翻她的椅子。他说,我不许你上网。我们把话谈清楚。她不肯和他对话。她固执的时候会非常任性。她只是轻声重复,我不想和你说话。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她只要像平时一样柔顺,一切就都会过去。甚至她清楚,他只是想让她屈服。他并不想伤害她。但是她把自己疼痛的心防卫了起来。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他。然后她站起来,穿上了大衣。她说,那我出去好了。

他光着脚从床上跳起来,冬天的深夜,已经过了12点。她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却想独自离开。他拦住她。她推开。然后他把她拖进房间里。她又跑出去。这个不知道屈服的女孩突然开始倔强得让人愤怒。他是个被女人宠坏的男人,没有什么耐心。他抓起她的衣服和行李,砸向她。你滚,滚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

在他的失控和崩溃中,她像一只动物一样,逃到了门外。黑暗的楼梯上有仓促的足音。然后在寒冷的冬夜中消失。

她来到这个城市。他们开始同居生活的第一个夜里。她对他一无所知。这个空茫的城市。世纪末漂泊途中停靠的最后一个角落。她奢望过一些温暖。也预知感情只是彼此寂寞的一个安慰。却在爱情的暗淡和残缺中,感觉到它无处可逃的寒冷。

有时候他会天真温情像个孩子。她了解他的过往,所以能接受他的黑暗和冷漠。她能接受他随时离去的结局。就好像她对自己是否会随时地离开,同样也没有任何诺言。有时候她抚摸他的头发和脸。她想他们是否能够彼此温暖一些。可是,她又清楚,老得快的心会如此自私。他们在彼此控制对这份感情的投入。

她在空荡荡的黑暗的马路上狂奔。凌晨快2点的时候。这个城市是空的。她在寒冷的风中流下泪来。温暖的眼泪在脸上是刺痛的。

在肮脏的空荡荡的火车站里,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等到天亮,她想她可以买一张车票,离开上海。去任何一个可以去的城市。她一直在路上。她不介意再次地流浪。也没有任何恐惧。本身就是双手空空的人。随时都能放掉一切。

候车大厅空气污浊,灯光刺眼。一些衣着褴褛的人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地上都是垃圾。她感觉到胃里的疼痛。她把手撑在那里抵着痛。突然她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语言。一个男人对她说,他在梦中看到她离去的路。他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钝痛。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但是她依然离开了他。她注定要自己一无所有。但是这样的记忆是否是温暖的。甚至能安慰这一刻的病痛和狼狈。

她没有丝毫对他的期望和等待。也没有留恋。离开他就会像到他的身边,一样的轻易。好像他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她也从来没有属于过他。他们只是彼此路过。

车站的显示牌里显示出的日期是12月31日3点45分。

世纪末的最后一天。她的昏昏欲睡中的脑子里,只有一些模糊的词汇。告别。流浪。爱情。贫穷。

他出现在候车室的时候,看到她蜷缩着躺在冰凉的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一瓶矿泉水。还有拆开的零散的饼干和止痛的药片。这个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的女孩,平静地看着他走到她的身边。她已经平息下来。看过去疲倦而脆弱。眼睛里有逆来顺受的柔驯。像深深的黑暗的海面。淹没了所有的动乱。

他没有伸手抚摸她。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说,你想到哪里去?她摇摇头。她微笑着。花朵一样枯萎的笑容。然后他把她横抱了起来。你必须给我诺言。他低低地说。再逃离,就又是一千年。

下午的时候,他们出现在淮海路。他带她出来吃饭,逛街,看电影。他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这个女孩的灵魂中承担着很多东西。她使他有不安的感觉。陽光下,这个穿着灰色毛衣,黑色粗布裤,常常沉默不语的女子。从不对他说,她爱他。也不需要他对她说,他爱她。却希望一些些温暖。诺言也好。往事也好。能够逃过世界末日的寂寞。

晚上她对他说,她想独自出去。他说,我可以陪你。她微笑。这样的夜晚,我们都应该找个最爱的人来陪伴。或者寂寞也好。

和陌生的女孩在酒吧里喝完最后一口红酒。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条鱼。可以遗忘爱情和等待的鱼。她说,新年快乐。她俯过脸去,亲吻女孩的头发。女孩说,等会去外滩听钟声吗?那里会有很多人。也许还会有烟火。她说,不去。生活始终在继续。灵魂的漂泊永远无法停止。一千年的寂寞还是一样。

她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她躺倒在上面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真的是醉了。疾驶的车子带着她穿越霓虹和夜色中的城市。她把这个城市称之为石头森林。而她是一株开着苍白花朵的植物,无法找到潮湿的泥土。她斜靠在后车椅上。一幢幢伫立在夜空中的大厦倾斜着歪倒。世界毁灭是否会在一瞬间。她想。生命只是一场幻觉。

车子无法开进外滩。她在寒夜的冷风里行走。四周是喧嚣的陌生的人群。混乱而快乐。华丽的建筑流光溢彩。她已经醉得无力自拔。

她想亲吻一个相爱的男人。想紧紧地拥抱他。告诉他她爱他。她在苍凉的路途中流浪了一千年。追寻着他隐约的诺言。她艰难地拨开人堆挤向前面。她听到了新年的钟声响起。还有人群的欢呼。夜空中爆满艳丽灿烂的烟花。刹那间,黑暗沉寂的夜空,获得了新生。

世界的末日。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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