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菊人

杨绛有篇著名小说《洗澡》，讲的是上世纪50年代初，体制对知识分子进行思想改造的事。所谓洗澡就是洗脑。顾名思义，洗脑就是洗刷掉被洗脑者的原有思想（不适用于未成年人），灌输进崇拜、原罪、顺从、忠诚、奉献、牺牲等思想意识，使被洗脑者心甘情愿、甚至是死心塌地驯服于洗脑者，无条件地充当任何工具或祭品。之所以如此，因为被洗了脑的人失去了自由的灵魂，被抽掉了思想的骨头，剩下的只有服从，成了提线木偶，任凭操偶者摆弄。 洗脑是愚民最有效的手段，也是最可怕、最无耻的手段。一切人为的大悲剧如侵略者战争、宗教战争、种族仇杀、阶级斗争等等都是洗脑的恶果。德、意、日法西斯头子，通过洗脑，煽动种族歧视，驯养出泯灭人性的纳粹分子，他们满怀种族优越感和狂热的爱国激情，自觉地为了元首，为了天皇充当炮灰，像野兽一样疯狂屠杀蹂躏被侵略的无辜人民，使全世界遭受空前浩劫，牺牲了（包括侵略国本国人民在内）几千万人，经济损失更难以计数。

原教旨主义者（包括基地组织）以上帝的名义洗脑，驱使虔诚的信徒（包括妇女儿童）义无反顾地为捍卫教义的纯洁，充当自杀式袭击者，去消灭异教徒“魔鬼”；至今仇杀继续，流血不止。那些原本天真可爱的儿童啊，为何对“敌人”有如此深仇大恨，为何如此英勇果敢地与敌人同归于尽？洗脑的恶果难道不可怕吗？

当年，毛教主利用个人崇拜，以“主义”、“思想”、“阶级斗争”洗脑，发动“反右”、”大跃进”、“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祸国殃民的运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由于投鼠忌器，没有对其进行认真彻底地的清算和批判，时至今日，仍有一些毛左分子为其赖账，企图阻挠改革，开历史倒车。对此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高度警惕！

以上不同类型的反人类犯罪，都是凭借洗脑进行的。洗脑的恶果令人惊心动魄。

洗脑是一项浩繁的旷日费时的系统工程，必须动用政治、教育、文化等各种手段，其中教育和文化充当主角。为保证政权永固，首先要培养接班人和驯化顺民，那就要“从娃娃抓起”，从幼儿园直至各级各类的学校，按照统一的教材，把唯命是从的奴隶思想和忘我的献身精神灌输进原本纯洁的脑袋。从而生产出得心应手的驯服工具。

对学校之外的社会人进行洗脑，宣传是最有效的武器。宣传的手法多种多样，宣传的工具更是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官方文件和政权控制下的报纸、电台、电视台，它们的功能就是对人的视觉、听觉进行立体轰炸。宣传的精髓就是鲁迅所揭露的“瞒和骗”，或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或封锁真实信息、过滤“负面”内容，或用虚假繁荣掩盖危机重重，或压制质疑声音、扑灭自由民主的火苗，或……其手段之高超，令谎言大师戈培尔相形见绌、自叹弗如。

文学艺术是美丽温柔的洗脑手段，也是隐性宣传。宣传的功能在于灌输，而文艺的功能在于熏染。它是添加了兴奋剂和麻醉药的无尚妙品，它能让人在赏心悦目的娱乐中不知不觉地被温馨地洗了脑。所有的文艺机构都是被政权掌控、为政权服务的。无论你是在画廊、在剧院，还是在自娱自乐的群众广场，你所欣赏的都是一个声调、一种色调（什么样的声调和色调？你我心照不宣）。当你乐在其中时已不着痕迹地中了阴招。就连广告也成了洗脑的帮凶，那清朝皇帝的大辫子和时尚美女的大腿晃得人迷迷瞪瞪。

现代，更有高科技作为维稳和洗脑的先进工具，它不仅可以构成维稳的立体防护网，更可以充分发挥宣传的效能，它既能够屏蔽“不良信息”，又能够窃听异见人士的通话，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还可以像制作动漫一样移花接木地编制政权所需要的各种事件，从而左右民众的心智和心声。

专制政权布下了洗脑的天罗地网，自以为威力无穷，不亚于弥勒佛的巨掌。然而，宇宙法则是“一物降一物”，概莫能外。洗脑的克星就是启蒙。

何谓启蒙？它是舶来语，借用资中筠女士的话说，“启蒙，就是用理性的光芒照亮蒙昧的心智”，以激活独立思考的能力。

洗脑者大费周章地洗脑，所为何来？为的是愚民。愚民之术由古至今传承不衰。而启蒙者也是代不乏人，孟子就是最早的启蒙人。他主张“先觉觉后觉）（先觉悟的要启发尚未觉悟的）。洗脑致人愚，而启蒙专治愚。后者是前者的克星。

然而有人却将洗脑和启蒙混为一谈。例如有人将致力于追求民主宪政的启蒙者，说成是被西方文化洗了脑的洋奴，甚至辱骂他们是卖国贼。这就使人不明白了：民主、宪政难道不是好东西？那为什么堂而皇之地写进宪法里？只是为装饰门面用的吗？公民争取应享的民主权利，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就成了卖国贼了呢？他们出卖了什么国家主权？卖给了什么人？再说，吸收西方文化就是洋奴，那马列学说是不是西方的东西？信仰马列主义的人，算不算洋奴？说这话的人，不懂得洗脑与启蒙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是强势灌输，而后者是主动“拿来”的。五四先贤们，当年出洋学习，引荐民主、科学，其目的就是启蒙治愚，从而救国、强国。启蒙者就像普罗米修斯，为了传播光明，甘愿受宙斯的残酷惩罚而为民间盗取圣火。他们像蜡烛，燃烧自己，照亮他人。他们“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走”（叶圣陶语）。他们不强迫别人高呼“嗨，希特勒！”也不拿国家民族当做实现“主义”的试验品，强迫人民勒紧裤腰带去建造乌托邦的空中楼阁；更不拿妇女儿童当人肉炸弹。他们提倡包容文化，不强制舆论一律，不迫害异见人士，不把“思想犯”投进监狱或押赴刑场。

质言之，启蒙者只有公益心，而无政治野心。不是像洗脑者那样，为了制造工具而驯化愚民。启蒙者就是启发人恢复理智、自由思考，从而摆脱被愚的命运。他们是真正的解放者，理所当然地应该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