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三

我现在已经很少说那样的话，等我好了，等我有空了要怎样。因为通常我都没做到。我原来打算闲了以后，每天徒步环岛路，增强自己的体质。事实上我每天起得比平时更晚。

医生说过敏很多原因，很大一方面是免疫力和抵抗力的下降。我想他们讲的没错，我自己也觉得不如从前了。但是等好了以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吗？答案是未知的。我们总是在事情发生的最初几天，心里慌张的时候突然决定要这样做那样做，但是通常我们都“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我似乎已经习惯自己脸上细细密密的小水泡。我不停地照镜子，用纸巾轻轻地擦拭，把脸别向不同角度，观察它们。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等待，等待时间过去，它们自然就好了。今天脸上的红斑像雨天的春笋，突然有了旺盛的生命力似的，在脸颊上快速蔓延。我再次去医院，医生仍然坚持是过敏。他们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我安下心来。我想也许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那就好。这就说明这是小问题，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给这些细细密密的小水泡一个过程。时间一到，它们自然就会消失的。

我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

外面的东西已经不敢吃了。于是我自己去超市买了东西，全都是清淡的。出来的时候，在楼梯上碰见两个老人在慢慢地爬楼梯。这又让我想起所看的那些电影，关于老人的，比如《桃姐》《我们俩》等等。老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我所知道的老人的一天，就是吃饭、睡觉、吃药、散步，最多打打麻将娱乐下。辛苦了一辈子，享受下晚年无可厚非。但是心里总觉得生命不再有意义了似乎已经。好像真的成了等死的人。现在脸过敏成这样，工作停了，基本上也是废人了。平时虽然讨厌工作，可以借这个机会休息下，但是真正闲了，一个人心里又空荡荡了，好像似乎一下成了毫无价值的人；或者不能创造价值的人。

也许我是过于悲观。也许吧，觉得生活充满希望的时刻对我来说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我的耳边充斥的是负面的新闻，生活比过去艰辛了无数倍。即使你付出了你的一切，你也并不能总是能得到哪怕只是微薄的东西。政府从来就不是非盈利机构，他们现在虽然不收农业税，但是名目更多。即使这样，如果他们能干点让老百姓舒心的事，那也就算了。但是为什么？满大街的乞丐，就算十个乞丐当中有九个是骗子，但总归还是一个不是骗子。他需要帮助。我经常在想什么是国家？他给了我们归属感，给了我们一个群体的认同，认同别人或者被别人认同。但是还不够。那么大街上、天桥上、店铺门前那些可怜的乞丐该怎么办？国家，就是一个比任何个人、任何机构都强大的组织，强大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我们交税，他们出面来处理这些乞丐，给这些乞丐以收留的场所。

还有社保、医保等等。所有这些公共事业的建立，都有赖于国家来完成。从前我所知道的国家是我生活的地方，现在我所认识的国家应该还是能做事、做好事、为普通民众做事的国家。不是吗？如果我的国家真的做到了，那它就是给生活在它土地上的民众一个最坚实的信仰，一个必不可少的信仰。那我就不用担心两天没上班了，我没工资可领。因为我是真的出于有病，而不是因为偷懒。我也不用担心会失业，如果我的病需要半个月才好，我的位置不会被人顶替。我也不用担心没了生活费；也不用担心老了病了没有保障；我也不用担心我即将没有能力照顾我的已经年老的 双亲。大部分的不孝是因为穷，这点你不能不否认。虽然我不赞同，也不会这样做，但是我慢慢理解。

现在我似乎找到我悲观的根本理由了。是的，医生说了，我这是过敏，会好的。即使我病了，医生也会告诉我，你不是第一个得这个病的，你可以治好。前提是我必须有钱。但是我没去上班，我已经没了工资可领。社保要等到六十岁才领，如果最近所说的延迟领社保的新闻不是真实的话。医保呢？假使我可以报销，但绝不可以变现。那我如何生活呢？存在银行里的钱？笑话，物价从去年到现在涨到天了，而我的工资还是一成不变。我承认这是我自己没有能力，但是有能力的通常就那么几个，我没什么好羞耻的，如果我一直在努力改变现状。

我想来想去，在我生病的时候没什么可依靠的。于是，我开始悲观。我害怕生病。与其说我害怕脸上的细细密密的小水泡，还不如说我害怕在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我将变得一无所有，毫无保障，我的生活难以为继，我所要负担的老一辈的生活难以为继。我以前认为当乞丐根本不值得可怜，他们四肢健全，却想不劳而获。事实上还是有一部分乞丐真的是这样，我是猜测的。但是另一部分乞丐呢？他们会不会也像我这样，开始陷入一个无能为力的局面？

但我只能恨我脸上细细密密的小水泡。恨我是一个生不起病的穷人。恨我生长在一个让我如此绝望的国家。这就是我为什么一旦有一点点小事耽误了工作就如此悲观绝望的原因。

事实上，只有我可悲而已。国家，是蒸蒸日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