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三

这已经是第四天。而我上嘴唇细细密密的小水泡不仅没有消失，还渐渐向下唇及四周扩散。同时，我的左脸颊不知为何出现红斑，摸上去，也是细细密密的小水泡。

我似乎已经变得“面目可憎”了。

昨天去医院拿的药吃了、摸了，都不见好。今天一大早，我起来，认认真真地洗脸、刷牙、洗澡、洗头。无比虔诚地。然后开始整理房间。干净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我比从前都更虔诚地做着这些事，彷佛这是一种宗教仪式，带着祈祷、带着目的。

整理房间的时候，我心里一点点地低落着。我想有时候人活着真是不容易，莫名地脸就要遭这份罪。我想起我的母亲曾经在漫长的时间遭受着皮肤病的苦痛，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换成我，我一定忍受不了。现在不会这么早这件事就发生吧？

总之我真的很烦。我渴望快点好起来，然后能摸着我依旧光滑的脸，高高兴兴地恢复原样。一切。

有时候我想向上帝祈祷。每次发生什么事到了我不太能承受的地步，我就突然有了信仰似的，开始向上帝祈祷，这个一向被我忽略的神。这时候祈祷还有用吗？我想起那句话了，“临时抱佛脚”的讽刺。但我突然很脆弱，我烦死嘴唇细细密密的小水泡了，还有脸颊上不断蔓延的红斑。现在已经叫他们红块。

我呆在屋里不敢出去。遵照医生的嘱咐，吃完了早餐，我吃了药。吃完药，开始用一比三的比例稀释一种药水，然后把医用纱布浸泡在里头，然后敷在我的嘴唇上。现在的我的这个形象，叫我自己看了都啼笑皆非。我的嘴被贴住，好像《黑客帝国》里那个突然没了嘴唇的救世主，当他还是公司的计算机编程员的时候。

如果这个形象被我周围的人看了，他们会怎样？同情肯定有的。电影里总在演人老了，不管是多么有自尊、爱干净、多么自强自立的人，一旦他已经老得不能自理了，大小便失禁了，那么他就必须失去他所要维持的一切。他要接受自己身上的异味，然后接受周围对他重新的看法——这个人老了，不再恢复从前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大小便失禁的老人。这个形象在他年轻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想象的，就像现在这个形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但是现在我还能躲在屋里，把这个不那么适合在公众场合流露的形象掩藏在我小小的房间里，等我再次光鲜亮丽的时候再展出。我比那个老人好多了。但是我们终究会走到那样的年纪。

我实在难以想象，当我走到那样的年纪，我已经自己也藏不了自己了。那样的话，唯有死路一条。

我差不多快忘记了没有那些细细密密的水泡时的嘴唇、脸以及每天的生活。我讨厌它们流出发黄的液体。

愿上帝赦免我！我已经快崩溃了，而这不过是第四天。我的脸我的生活差不多要毁了。我心里那么低落。

希望一切快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