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回的故乡的空间

个人纯文学（散文）公众号发布，欢迎扫二维码加关注。谢谢！

黑土地

娘在黑土地里忙着除草，身下一片碧绿滴翠的麦田。娘怕压着身下的麦苗，只好半蹲身体，强挺着生我的大肚子。娘开始感觉肚子疼痛难忍，额头的汗珠一层一层往出渗，掉在麦苗的叶子上，阳光一照，就像一颗颗金灿灿的珍珠。娘强忍着疼直起身准备回家，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我就生下来了，压倒了一片麦苗。娘一边看着哇哇大叫的我，一边用手扶起压倒的麦苗。觉得都很心疼，都不该受到一点委屈。娘没有文化，是麦苗和土地给了她灵感。娘给我起名麦生，把我和麦子连在一起，麦子又和土地连在一起，我自然就和黑土地有了联系。娘是这样想的。

从我记事起，娘一天也没离开过土地。每天早早起来，收拾好家务，安顿好我们兄弟，就急切地奔向那一片片贫瘠的土地。等到太阳照到我们头顶的时候，娘就回家了。出门时的那副干净的面孔不见了，满脸都是黑呼呼的，被汗水冲洗后，脸上一道黑一道白，就像山上被雨水冲过后，七股八股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里面夹杂着草。两只本来粗糙的手被泥土染得看不见皮肤，那一道道皴裂的伤口也被泥土填平了。娘顾不上歇息，赶紧洗去被黑土地染上的尘埃，过来抱一抱我们，亲一亲脸，为我们洗去脸上的土。为了那些长着庄稼的黑土地，娘只好把我们关在家里，我们就在院子里滚怕，与泥土为伴。娘给我们擦手擦脸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含着泪水。我想娘一定是累的。娘开始为一家人做饭，等我们都吃饱了肚子躺在炕上睡觉的时候，娘还忙着喂猪、喂鸡。一想到黑土地里的麦苗，娘又顶着烈日去了田地，等到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娘回来了。脸比中午的时候还要黑，嘴唇干裂了。和中午一样，娘要为我们洗尘，亲近我们,然后为我们做饭。等我睡醒了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娘还在忙着为我们缝补白天撕破的衣服。

我长大了，娘变老了。黑土地还是那样，麦子种过一茬又一茬，粮食把我们慢慢养大。我们兄弟陆续成家了，都在外边工作。家里也只剩下了娘一个人。娘把寂寞和孤独全都寄托在黑土地上。我们不在的时候，娘一天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地里。每次回家看着娘为地里的活忙来忙去的身影，我真不忍心再让娘劳累。我决定把娘接回城里住，让娘在晚年享享清福。娘同意了，跟我们在城里住了些日子。我发现，她每天说的最多的还是家里的黑土地。想着地里要种些什么，什么时候种。娘每天依着窗口向远处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娘不在的时候，我站着娘看外边的位置试着向窗外看，远处是那隐隐约约的莽莽大山，山那边就是娘生我养我的家。我明白了，不把那些黑土地打发掉，娘的心是永远都牵挂的。一天，我跟娘说，干脆我们都不种地了，要么把它承包出去，要么就让它荒去算了。娘听我这样说，一脸茫然。沉默了些时候，娘说，土地不能丢。我问为什么，我们现在不用种地了，地里种的什么我都可以买啊。娘说，你说得对。娘又说，你们干部不种地可以，我们农民不种地像什么，农民不能没有土地啊。我没有想到，娘对土地的感悟这样深刻，让我无言以对。我突然想到，我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