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悦的空间

2017年1月5日11时左右，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跟父亲通过电话的我，怀着满腹的心事，惴惴不安的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通的时候，那边正在忙，但是从父亲与我说话的轻快的语气中，我能够感觉到他当时的心情是很愉快的。至于愉快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劳动带给他的愉悦感，也许是因为听筒里女儿叫爸爸的声音带给他的亲切感和满足感。（他那不孝的女儿）

总之，他是用愉快的声音向他的女儿询问并表示关心的：“我现在手里有点活，正在忙，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我…我没事，就是打个电话问一下您最近好不好。”

一听到父亲说他正在忙，我那满腹的心事，好像就再也开不了口了。于是只得极力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与他问候了几句，就准备将电话挂断。

这通奇怪的电话，真正的谈话始于我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一声叹息。父亲就是父亲，他的孩子口里咽着话、心里憋着苦闷，即使讲谈不出，隔着千里，他也能察觉得到。

只是在电话里温和的问道：“怎么了嘛？遇到什么事了吗？”

从小到大，我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孩子，尤其是在父母面前，更尤其是在父亲面前。有好的事情我会汇报、有不好的事情我会隐瞒 、有说教或叮嘱我会听着，会永远一个“哦”字的应答。

遇到任何事情我从来不会主动的与他们沟通或商量，更不会询问或听取他们的意见，一般都是我自己觉得对的我就去做，如果做错了就默默承受苦果。我虽极讨厌爱讲谎话的人，但从小到大，我却在父母面前讲过无数的谎话。

而这一次，当我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艰难处境中时，我第一次那么强烈、那么无助的感觉到自己需要一个为我照一照路，指一指方向的人。

20多年来，大概也是我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的哭泣。我抽泣着用含糊不清的语言，与他讲我现在的苦恼，讲我满腹的心事。父亲只是静静的听着，听筒里也再没有了起初他干活时的那种嘈杂，想必他早已丢下手里的活，躲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来听他的孩子哭泣和诉说。

本也不是什么悲痛欲绝的大事，但是诉说的那一刻却仿佛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只是酣畅淋漓的哭泣。父亲的语气更温和了，着急地在那边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安慰着我，到最后几乎就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来安抚我：“你不要急嘛，慢慢的讲，慢慢的讲。不哭，不哭啊，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曾听母亲说起，幼时的我特别难养，瘦弱多病、几近夭折、哭起来更是没日没夜。父亲为了照顾我，几乎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受尽了一切的熬磨，然而他却从未有过任何想放弃或是不耐烦的情绪。

常听人说，人活一世，他该享有的所有来自父母亲人、以及周遭朋友的恩情都是有限度的。我就一直觉得，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过多的熬磨父母，导致了提前耗光了与他们之间的那一份“宿缘孽债”吧。以致六岁之后的我，几乎很少有过可以在父母面前哭泣和嬉闹的机会。

20多年来，我也早已习惯与他们保持一种疏离而又简单的相处方式。我也以为，我这一生随着我远行的择偶打算，我与父母之间也许除了对他们该有的那一份责任与义务之外，我们这一世的亲人情缘不过如此疏离下去罢了。

而当我听到父亲的那一声满怀疼爱的“怎么了?”时，我的心便再也无法疏离了。我知道，无论何时、无论我长到多大、行得多远，父亲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是这世界上最疼爱和关心我的男人。

人生的路，或许只能自己走。越是疼爱你的人，越害怕为你做了错误的决定。面对未知的旅途，即使穿越过大半个人生棘林的父亲也很难为我指出一条清晰明朗的路。但是父亲愿意把他行过的大半个人世棘林中的宝贵的经验与惨痛的教训都一并说与我听，把一切他能替我预见的危机与甘甜都告知于我。然后让我自己去平衡掂量，我感到我已经是一个十分幸福的孩子。

正如他所说:“别去哭，别去急，慢慢来，考虑好再做决定，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你，任何时候你想回家都可以……”

我喜欢树林，每次见了那种成片的树林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其原因，我想大概跟小时候在树林里迷路有关吧。有一回父母领着我去棉花地里帮别人干活，趁他们忙乱之际，我跑到周围一片树林里去找蘑菇，结果硬是找不到路回来，又慌又急，蹲在路上哭了好久，后来父亲找到了我，抱起我回家。

现在想来，幼时迷路和现在的迷路，感觉上大概都是一样的吧，无助、惊慌、恐惧。但无论我长到多大，父亲始终都能寻着我的哭声将我找到，并带我回家。

我想，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幸福的孩子，来自父母的恩情是永远都耗不尽的。爱情或许可以消磨殆尽，但亲情却是一出生就注定了它一世的长度，又怎有耗尽这一说呢？

记于：2017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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