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乡村浑人
短篇小说:乡村浑人
人生路漫/文
浑人张三,人生得五大三粗腰圆膀阔,性急豪爽心直口快,只因为家中没有一个女人管束,不会过日子,总是今日有酒今朝醉,明日无米明日忧。近来日子过得很不爽,连抽烟的钱都成了问题,于是找到在殡仪馆当馆长的小时候最要好的伙伴孙猴子,要求到礼仪队去做吹鼓手。吹鼓手虽然算不得上等的手艺,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票子大把大把的进。如今说是生不起活不起,死也死不起,这现状与那帮吹鼓手也有一定关系。
孙猴子见他孤身一人,甚是同情,欣然接受他加入吹鼓行列,但鉴于他过去有过不光彩的言行,给他立法三章:一不准醉酒误事;二不得调戏歌女;三不准胡说八道。浑人讪笑着把头点成鸡啄米似的保证下来。可是,一到殡仪馆,浑人就让孙猴子大伤脑筋。让他吹唢呐,吹得羊一样的声音;让他吹铜号,吹的不是牛叫便是马叫;让他打锣鼓,三五天就把锣打裂鼓捣烂;让他念祭文,不仅念得不哀情,常把祭文念错, 把祭男的悼词句子用到了祭悼女的头上,让事主家拿根孝棍撵的狼逃鼠窜。为这事,民政局长把孙猴子臭骂了一顿。孙猴子又把浑人臭骂了一顿。“ 你真是卵大空心泡桐树,看是人模狗样的,怎就笨成一只猪,我看你就是整天想女人想昏了头了你!”
浑人一声不响,象个自知犯错的孩子那样乖乖站在一旁,由孙猴子如何臭骂。骂过一通之后,孙猴子还是原谅了他,没办法,是看在小时候的情份上。小时,两人是同学,极其要好。那时孙猴子家有钱,父母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别的孩子书本费都无钱交,他终日有许多零花钱。但不管吃得如何丰富, 人就长个瘦猴样,“孙猴子”这个名就是这么得来的。浑人家里虽然穷,吃得粗茶淡饭,人却长得牛大马壮,在全年级中块头最大,没有谁敢招惹他这个孩子王。孙猴子因矮小总受人欺负,一天,又有几个玩皮捣蛋同学欺负孙猴子,他实在看不过去了,把欺负孙猴子的几个家伙,狠狠教训了一顿,打那以后,再没有人敢欺负孙猴子了,浑人便成了孙猴子的大哥和保护神。
“这样吧!”孙猴子望着眼前这位大哥无可奈何地说:“你去跟车接人,接人虽然是吓人了点,但撇脱。再说,接一个人有几十块钱,还有几包烟。你去是不去?”浑人听说有钱还有烟,头又点成鸡啄米似的“我去!我去!”
浑人有了一份半稳定性的工作,有了一定的经济来源,生活过得滋润了,面色变得红润好看,人就比以前精神多了,时常把头发抹些发乳喷些定形水,皮鞋擦得油光铮亮,哇,那样儿,还真够帅的。真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殡仪馆接人的事不天天有,闲着无事,背靠两手东游西逛,看看风景,看看村庄,看看女人;末了,看人打牌,但他从来不赌钱。总是说:“赌博真划不来,放一炮就去掉一百多,一百多,还不如到街上去洗洗头,按按摩!”有撩情的女人故意惹他:“你到街上就那么一刻功夫就去了一百多,又划得来?”
“嘿!起码舒服了一回!”应得那女人羞涩地讪笑:“嘻嘻……真他妈的浑…….”
浑人除了好看女人好与女人调笑,还喜好吃狗肉。人说狗肉是壮阳补肾的,浑人好吃狗肉,可能是与他经常上街按摩有关。有段时期不知什么原因,全乡的狗大多都疯了,上头出赏钱动员人去打狗,没那个愿意去,怕弄得不好被疯狗咬了,自己也变疯。浑人不怕,他拿根打狗棒到处追着疯狗打,领来赏钱不敢多花,说那是杀牲的钱。除了买点烟酒,余下的给了村里那些瘸子瞎子,若是打了似疯不疯的狗,舍不得拿去兑赏钱,自个儿丢进禾草里熏烧,然后洗尽切细,再用烈酒香油暴炒。撒上葱蒜辣醋,炒好之后,倒上三五两“四特老窖”,合着香喷喷的狗肉,有滋有味地吃喝起来。有人劝他别那么好吃不要命。他却摇晃着筷子大声说:“我就不信哈,吃了这狗肉就会变疯,我照样不疯!”
后来浑人果然有些疯,而且疯得不轻。是不是由于吃了狗肉的缘故却未弄清楚。他疯了时,整天上街东游西逛看女人,看见那些妖里妖气的女人眼睛都很少眨一下,看得痴痴的,看得人家难为情,个别泼辣的骂他流氓不是东西。他毫无愧色地回应:“啥流氓啥不是东西?搂你了亲你了?呵,你不看我知道我看你了?打扮那么漂亮干嘛,漂亮不就是让人看的么!不是女为野鸡者容么?”围观的人,哄然大笑。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浑人竟然说成什么女为野鸡者容。联防队员赶来催散人群,训诉他,他一边走一边忿然地说:“别人搂女人睡觉都可以,我看看都犯法啦!”浑人真是疯得不轻,是想女人想的。好心的王妈给他介绍一个女人,是她一个远房亲戚,由于男人老打她,才跑了出来。浑人对女人说:“女人是用来疼的,怎么可以打呢!”说得那女人眉开眼看,可是,只住了一晚,那女人就跑了,原因是听说他在殡仪馆做接人的事,好怕,吓跑了。浑人心里想:“一双狗眼,老子若是个官,阎王你都不会怕,还会怕鬼?”
村里几个喜好撩情搞笑的女人又起哄取笑他:“呵,真是没个卵用!平时那点功夫那去了?”
浑人看着一个胸脯挺得老高特别性感的女人说:“有功夫不能乱用,乱用是犯法的。”说完在她身上掐把了一下说:“用在这儿可以!”
“哎呀!”女人尖叫起来:“你这该死的,吃老娘豆腐!”说着,摸起个扫帚,追打浑人,浑人撒腿飞跑;望着俩人追逐的镜头,大伙儿被逗笑得前仰后合。浑人虽然浪荡不羁,令女人欢而不爱,但有过一次艳遇。那天傍晚,他从殡仪馆下班回家,见一个女人躺在自家门口,他大吃一惊,喊时,不见回音。赶忙用拇指掐住她的人中,女人渐渐苏醒过来。她没有病,是因气带饿的。这女人他认识,以前还一起吃过饭,她男人就是殡仪馆礼仪队的,半年前和一个歌女私奔了。女人一直不知道男人去向,寻到这儿才知底细,于是气得不轻,饭也吃不下。天已经黑了,女人是外地人,浑人便留那女人住一晚。:“妹子,若是不嫌屋里脏,今晚就在这儿住。”当他看见女人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时,赶忙解释说:“呵呵,别怕,我不是那样人。你住这儿我去我姐家住。”女人老实巴交的又认得他,于是就住下了。那晚,浑人没有去什么姐姐家,因为他没有姐姐,只是在自家柴房里让蚊虫叮咬了一晚。第二天,女人就走了。临走,浑人见她可怜,给她一些盘钱,女人如何不肯要,浑人急了大声说:“嫌少了不是哈!活在世上谁没个难处,大妹子若不是嫌少你就拿着!”
那女人推辞不过,只好收了钱,然后向浑人深深地掬一躬:“好人啊好人!”便慢慢地转过身去,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望着女人渐渐远去背影,浑人又愤然说:“这小子真是乱哈,比我浑人还乱!”
浑人做了件好事,村里却有了桃色新闻。新闻的焦点是外乡女人与浑人的一夜风流。在许多人看来,浑人不是盏省油的灯。平日里与娘们都是疯疯疯癫癫的,这回一个没老公一个没老婆,还不干柴碰上烈火一点就着。村里那几个女人,又逗笑浑人说:“浑人!那晚和她办了几回事。” 浑人斜视女人一眼说:“看是那晚把你也办几回!”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小媳妇们一旁掩面而笑。
村里虽有些流言蜚语,浑人却毫不介意,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他照常到殡仪馆接人做事,抽烟喝酒,上街看女人。一天,他正悠然闲逛着,见前面围了好些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凑上去看热闹。人们见他牛高马大,还挺有派头,不知啥来路,主动让开一条道。他顺利走到圈内,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因汗水和泥土的涂抹,使得那张本来不难看的脸,变得异常难看。浑人仔细打量那女人“咦!这不是吴飞燕么?”但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时,有几个无耻的家伙朝女人半裸着鼓鼓的胸脯扔果皮。正要发作,就见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从大大门洞里走出来,对着女人说:“这疯子又来了!”说着,用皮鞋尖挑那女人的屁股说:“还不回家去,别在这里妨碍交通。”
浑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冲上去大喝一声:“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呢!”说着用胳膊了撞了那人一下,那人险些被撞倒。:“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哈!”浑人用大拇指在自己鼻头跟前挑了一下说:“老子就是张家阜的浑人张三炮!”一听这名字,干部模样人也不禁一愣,这个名字在县城里即香又臭。香的是县里办的那张擦屁股纸般大小的报纸,时常登有表扬他,学雷做好事的文章;臭的是,洗头按摩出了名。有次按摩被派出所捉住。他没有半点的羞涩及违法慨念,竟然还振振有词地说:“哈!我犯了什么法啦?我四十多岁人了,也没老婆去按下摩都犯法了?我也没强迫人家!”他认为只有强迫才属于犯法。“真是个法盲!”派出所被他的歪理胡说弄得哭笑不得。所长了解他一点情况,动了隐侧之心,决定处罚一千块钱教育一下算了,他说一千块钱没有,那就五百,五百也没有。所长火了,说,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了。结果派人到他家一看,几乎家徒四壁。所长这个好人下不了台,只好决定拘留他七天,拘留七天的伙食费都是孙猴子代交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儿在县城周围被传成了笑话。因此,浑人由此出了名。说起浑人张三炮,都知道是个难缠的种,是锣槌碰了剥皮的,光卵一条,搞急了跟你玩命。一听是张三炮,那干部模样人不声不响走了。
“把她送到民政局去!”有人冲着女疯子这么说。是呵,送到民政局去最起码可解决一时生活问题,浑人心里这么想着,就上去对女疯子说:“起来跟我走,我送你回家去哦!”女疯子用呆板的目光看着浑人不愿意挪动身子。“你不能说送她回家,她家没了。”有人这么说。“好!不回家就不回家,回么家呢!”浑人哄孩子似的说:“到我们那儿,有吃有住,还可以……”他本想说还可以找个老公。可马上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把那话咽了回去。女疯子扭捏一会儿,果然起身跟他走了。人们讪笑起哄说:“张三炮,可以带回家做老婆呵!”
浑人鼻子都气歪了。心想:娘果匹是!么老婆不老婆,老子是干正事。于是,牵着女疯子慢慢往前走,一伙伢子跟在屁股后头喊叫:“张三炮,,捡娇娇!张三炮,捡娇娇……”浑人回过头冲伢子喝骂:“娘个匹是,再叫——再叫老子一个个掐死你去!”吓得一伙伢子兔逃,再也不敢叫喊。
女疯子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十字街头人来车往的多危险,浑人犹豫了片刻之后,便两袖一捋说,“么老婆不老婆的,老子管他呢!”说罢腮帮一鼓牙齿一咬,背起女疯子就走。女疯子不胖不瘦,不重不轻,压在背上软绵绵热呼呼的,尤其是疯女人那两个热乎乎的东西,温热得浑人浑身暖暖的,麻酥酥的好不舒服。不知怎么搞的,疯女人忽然两腿乱蹬起来。浑人便哄孩子似的对她说:“莫乱动哈,我又不是送你去公安局,是送你去民政局!”女疯子果然不再乱动。不会儿到了民政局,浑人用自来水帮女疯子洗了一把脸。呀!一张多么好看的脸啊。虽然比在吴家滩修堤坝时老了许多,但还是一样那么好看。那年,浑人被队里派去吴家滩筑堤坝,就住在女疯子家。女疯子叫吴飞燕,姊妹三个。大姐叫飞霞,二姐叫飞彩,她叫飞燕。姐妹三个是吴家滩的三朵金花,那时,不知有多少男人被三姊妹迷得神魂疯倒。大姐二姐先后嫁到外地吃米的人家去了,留下她在家中顶立门户。那时他青春年少,长得帅气,许多姑娘对他心仪,只是家里穷的贼都不想进去,就对他敬而远之。飞燕不嫌他穷,很想他做上门女婿,他也很乐意,就在两人都想要办事时,她爹偏就看中一个做木匠的,说:“是艺当三工死卵打长工”,硬是把他和吴飞燕拆开,自那以后,他东不成西不就,一直是孤身一人,要不是当初她爹拆散了这对鸳鸯,他也许不会落到今天这种“男人无妇钱无主”的浪荡境地,他恨死了那糟鼻老头。
“你认识她?”一民政干部问浑人。
“是的,认识!”浑人点头应道。“她叫吴飞燕,是吴家滩的!”
“不对吧!”民政干部说,“她是在柳条子巷开店的哩!”“是吗?”浑人用一种疑惑的眼光打亮着女疯子,几十年了,昔日那个如花似玉的心爱的人今就在眼前,他也不愿意看到眼前的事实。民政干部介绍说,她确实叫吴飞燕,去年,老公嫌她不能生育,在外面找了个野女人,和她离了不算并把家里的所有的积蓄席卷一空,她一时想不开气急疯了,有时说清醒又不清醒,有事没事到处乱跑。
“ 你怎会认识她呢?”民政干部问。浑人心想,岂只认识,差点儿都一被窝里睡了。“我们年轻时很要好,一起修过堤坝,她还经常帮我洗过衣服……”浑人喉咙里有些咽哽地将他与飞燕相恋相爱的往事,给民政干部述说了一番。 “这就好!这就好!”民政干部听完之后,兴奋得象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欢叫起来。
“好什么哟,人都疯了。”浑人忧伤地说。
“这样吧!”民政干部说:“据说她家已没有什么人了,她老公和她离婚回老家了,两个姐姐都不在本县,照看不了她。你们过去有那样关系,看样子她也听你的,若是愿意你就接去帮照看一下,我们民政局每月给你几百块钱补助如何?”
浑人很是为难,答应下来吧,怕别人笑话,他猜想村里那几个娘们肯定会这么笑话他:“哈,这下可好,一个浪子加个疯子,晚上不知道会疯到什么程度!”不答应吧,看见惜日心爱的人变成了这样儿,泪水都快要掉下来了,于心不忍!再且,自己又在民政局手底下做事,这事儿难推辞不能不答应,于是他麻着头皮答应下来。
浑人领回个疯女人,这新闻在村里起的反响,不亚于一个响雷,震得那几个平日里与浑人疯闹的女人目瞪口呆,好久回不过神来。于是酸不溜叽地说“笼对笼磨对磨,黄鳅对蚌壳,疯子对浪货!”
尽管有许多飞短流长,但赞许多于诋毁。浑人这次善举,不知怎的被县里小报记者捞到了线索,追上门来采访他,把他和疯女人一起拍了照片,并说要上头版头条。浑人一听急了。对那尖脑壳记者说,无论如何不能上报纸,人怕出名猪怕壮。再说,我两人也不是夫妻,两人照在一起瞪在报上,是那回事?那不是出洋相么!?尖脑壳记者不听他的,只说那是我们报社的事,你甭管!说罢很是兴奋地走了。浑人干瞪眼,只有朝着尖脑壳记者远去的背影抄了几回娘。没多天,照片与表扬文章,果然在县里那张擦屁股小报的头版头条上刊登了。那篇《文明城里新雷锋》的文章,极尽其能事地表扬浑人如何学雷锋见行动,如何助人为乐,如何为政府分忧解难。本来就是一件感人的事,经尖脑壳记者一吹捧越发觉得的神奇伟大。浑人见人便说:“哈!娘果匹是,这该死记者硬是要出我洋相哩。”说时,又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自从疯女人接回家之后,浑人再也不东游西逛上街看女人了,更不和人言谈上街海洗头的事儿了。疯女人的病亦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慢慢的竟然还能帮做些家务事。家里被疯女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浑人也变得越发有精神,完全变了个样儿,说话也温和了许多,以前那一身放荡不羁的野性没有了,在人们眼里,原来那浑耗蛮缠的形象彻底改变了,变一个憨厚稳重的庄稼人了。村里那几个平日与浑人嘻笑打闹的妖气女人,觉得他比以前更帅更可爱了。见了浑人便笑闹说:“浑人!半辈子光棍一条,这回交上桃花运了!”浑人只是讪讪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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