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夕阳的空间

敬爱的父母亲大人：

儿子不知道你们好吗？在那个我不知道的世界里，不知道你们二老怎么样，儿子特别牵挂你们，这种牵挂是撕心裂肺的，是每时每刻的，是愈来愈沉重的，是任何语言所不能表达的。儿子很笨拙很幼稚，尽管年过半百，但在你们的眼里，还是你们最疼爱的孩子，是永远叫着我的乳名那个孩提时期的孩子。最尊敬而且又最威严的父亲，你离开我已经三十五周年了；最慈爱而且又最善良的母亲，你也抛下儿子走了十二周年了。岁月是这样的急促而无情，光阴是这样的匆匆而无奈，时间是这样的流失而无痕，你们的儿子也老了，没有了青春亢奋的情绪，平平静静的在远离家乡的贵阳照顾你们的孙女。我特别想家，想那幢建成于1972年的老屋，那是全村里最好的房子，是你们奋斗了一生，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才建设起来的。那是你们的骄傲，是整个村子里最叫人羡慕的房子。可是，没有了你们，那房子也破败了，院子上也长满了枣树的小苗，那枣树苗是老父亲你栽的那两棵大枣树的根串生起来的，密密麻麻，像荆棘丛一样长满了整个庭院，还扩展到邻居的宅基上。这是前年和去年的清明节，我回家给你们烧纸看到的情形。在老院子里，在你们的老屋前，在你们种下的大枣树下，我泪如泉涌。我小时候攀爬到屋顶上，用长长的竹竿打枣的情景，如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那棵九月冻（鲁西南老家对晚秋枣的称呼）枣，是多么的脆多么的甜呀，如果是在秋雨后的早晨打枣，那落下的枣子会摔碎好多块的；那棵核桃纹枣树（枣晒干后的样子如核桃，纹络更像核桃的纹络，故叫此名）结的枣子真大，如小鸡蛋一样，红里亮着紫色，紫里透着棕红，生吃有点绵软，蜜一样的甜。是晒制干枣，到过大年的时候蒸花糕，熬小米大枣粥的极品。那两棵枣树，寄托了我童年的好多梦，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穷的快乐和享受。在屋后大街上过往的乡亲，没有不眼馋我们家的枣子的，那是两棵在深秋里，创造出奇迹和胜景的树，是给我最甜蜜滋味的树。没有了你们，那两棵枣树也不结果子了，只是疯疯的生长着，几乎连枣花也没有开过。没有了你们，我就没有了老家，没有了老家，我也就没有了让我流泪的亲情，这是最撕裂我心肺的痛苦现实。村后的大黄河还昼夜的奔流吗？村西的黄土地还那样的肥沃吗？村前的杨柳树林还是茂盛的遮天蔽日吗？没有了你们，这些场景我不敢去想象，因为想象后的痛苦叫我彻夜难眠，追忆后的孤寂叫我泪湿枕边。父亲离开我的三十五年，也是我离开家的三十五年，在这个几乎是人生最美好的时间段里，我有稚气而青涩的小伙子，到了最成熟的壮年时期，阅历了人生，读懂了沧桑，学会了为人，践行了诚信，追求了理想，完善了品格，修行了道德，至臻了节操，提升了素养。见贤思齐，奉承贤明，淡泊名利，扎实做人。父母亲大人，儿子是你们的好儿子，孙子孙女是你们的好后代，我们没有辜负你们的期盼与愿望，更没有星点愧对祖宗的行为。都是以君子之道克己乐人，亏己宽人，冤己恕人。你们恪守一生的做人信条，我会叫我的儿女们信守一生。这是你们留给我的最大的最宝贵的财富，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你们的孙子北大毕业后结婚，我在自己家院门里，给他们写了一副长联：见贤思齐敬老爱亲厚德载物修行无止境，博学致远仁义善真明道立人勤奋有大成。横批是：忠本厚根。这是我对我的儿女一生的基本要求。敬爱的父母亲大人，在那个上世纪六十年代，在那个物质最贫乏的岁月，你们不知道经历多么多的辛苦和劳累，把两个姐姐和我养育大，叫我上学读书，尽管你们都是不识字的庄稼人，但是你们却是那样的看重我的学习，看重我的将来，你们经常的鼓励我，经常的跟邻居们说我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其实我在上高中的时候，准确的说是我要高中毕业考大学的时候，我辜负了你们的期盼。从小学一年级就是三好学生的我，就在高中那个最关键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丢掉了三好学生的资格，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遭到了班主任老师的批评。我很难受的接受了没有考取我的理想大学——华东石油学院（现中国石油大学的前身）的残酷现实。但是儿子并没有气馁，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理想，儿子的努力没有叫父母亲大人失望。父亲你走的太早了，那时候我才19岁，没有能力孝顺你，只是经常到很远的地方给你抓中药，用自行车带你到离老家近六十里路（单程）的地方看病，我从来没有那么累过，累得我哭了，我知道我不该哭，但是我真的坚持不住。为了给你老人家看病，我放弃了在县一中复读的机会，为了分担母亲的劳累照顾好你，我在生产队里务农一年多，那黄河岸边的秋庄稼地里，有我的汗水和血泪。即使那样，我也感觉我不是个最好的儿子，我没有能力挽救你的生命。在公社医院放弃治疗后，我又骑自行车到另一个公社医院给你请最好的中医（中医大学毕业的王贵臣医生，在我们那里很有名气的），但王医生告诉我的是要我和姐姐们准备你的后事，也就是在那天晚上的半夜刚过，你老人家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那是1980年的农历三月初四日，是我流泪到今天的最大悲大痛的日子。当我看到阳春三月的灿烂和浓绿，我就涌动起悲凉的思绪，就会在脑海里看到你老人家威严而又不失慈爱的面庞，看到你劳动的身影，看到你喜欢干净拍打身上尘土的样子……这些都只能是回忆和梦境了。三十五年，半生的光阴，你老人家的影子一直伴随着我，从老家的黄土地里，伴随到我读书的师范学校，后来伴随到我在县政府机关的办公室里，再后来伴随到我在北京务工的车库里，现在伴随在我在贵阳的家里。我知道你没有真正的离开过儿子，你担心自己的儿子长不大，担心自己的儿子把日子过不好，你的担心是儿子最大的幸福。母亲，我最敬爱的小脚女人。你是我的母亲，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你老人家的为人处世是我学习一生的楷模。你是从旧中国过来的女人，好好的大脚才配你的高大和慈美，结果姥爷信奉封建礼教，硬生生的把你的脚裹成了残疾样的金莲。你就是靠这双小脚去履行自己的勤劳，去奔波自己的辛苦，去支撑家庭的重担，去完成对子女的养育，去东奔西走的劳动。其实，你是个真正的残疾人，在生育我的最大的双胞胎大姐（没有存活下来）的时候，差点死去。听父亲说，在外公家的房顶上，两个舅舅和众多的亲戚，敲打着铜盆为你喊魂。你是个命大福大的人，好了以后，居然活过八十岁。也是你的福分，恩泽了我们的儿女，为我们儿女们创造了很多看不到的财富。两个姐姐的儿子和我的儿女全是你一手照顾大的，孩子们都特别的优秀，这是你厚德载物的品格影响了他们，也是他们一生中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感谢你，我最最敬仰的老母亲，一个一生连一天的懒觉都没有睡过的人。我在你们的坟前，为你们立了村里最大的石碑，用四百多字短文为你们写了墓志铭。那只是儿子的一点想法，是留给后代子孙的记号，不足以表示我对你们的孝敬和怀念。尤其是在这么遥远的南夷夜郎之地，在清明节到来之时，我的怀念只是心里的痛，不能亲手把香烛纸钱送到你们的坟前，不能匍匐跪拜在你们的碑下，这种痛苦是最不堪忍受的。前天的凌晨三点，我梦见了你们，昨天早晨五点我醒后老追忆你们，今天的早饭我流泪而食……我不知道，我的心情你们是否知道。真的对不起了——父母亲大人，今年的清明我回不了老家了，不能跪倒在你们的坟前了。原谅自己的儿子吧，儿子不孝了……，如果天堂里你们能知道我的诚心，我也就无憾了。孝敬父母当及时，莫留遗憾悔蹉跎。四千里遥焚纸钱，天国有知梨花落。

不孝儿拙言笨语奉上。

----- 2015年4月4日于贵阳

(后记：明天是清明节，我不能回老家给敬爱的父母上坟烧纸，写下这封没有分段式的书信，之所以没有分段，是怕父母亲大人不听我慢慢的说什么所谓的理由。故此。一生写信无数，唯此能表达我的心情，而能真的表达得了吗？唯有“遗憾”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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