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的墙

发布时间:2014-04-22 10:01 阅读量:200 日记本:《个人日记》

大队会计找到了晒谷场,瘸子阿根正用小石子轰打麻雀,说乡里要你去开会。阿根打了个趔趄,惶恐的说:“我又没偷懒啊,我又没有去山上偷干柴。”

会计整了整别着钢笔的白衬衫,神情严肃,“快点去,都在礼堂等着呢。”

会计平时碰到从来不搭理,突然到来,阿根感觉凶多吉少,脑子里便浮现礼堂里临危受命、满脸充满鲜明阶级立场的乡长坐在红绸包着话筒边上。

脚步更加深一脚浅一脚,摇晃着就像会计屁股后面乱甩的牛尾巴。

礼堂里坐满了人,边啃着薯干的女人边呵斥满场乱跑的孩子。台上一眼就看见跟着后边的阿根,阿根好认,走路与众不同。

“来来,跷子....哦,来来阿根。”乡长满脸堆笑招呼阿根,要他台上坐。

阿根的名字就像日本名字,跷子是姓,阿根是名。村里老少都连着叫。

看着乡长笑着打招呼,阿根便更加糊涂了,磕绊到台上傻站那里。

“坐。”乡长依然和蔼可亲,指指身边靠背木椅。

阿根感到喉咙发紧,浑身颤抖。

“社员同志们,大家静静,今天请阿根同志到台上来,是请他谈谈他的好的思想,他作为一个普通的社员,可时刻不忘敬爱的毛主席教诲,那天县里打电话来,说我们村里社员觉悟高,不忘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县长看到阿根同志写在墙上的"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标语,我们希望广大社员,都要向阿根同志学习,学习他听毛主席的话。”

台下稍作寂静,继而爆豆子一样掌声,那个会计也兴奋鼓着掌,崇拜的看着阿根。

“现在请阿根同志讲几句话。”

阿根如梦初醒,心里从地狱猛地爬到地面,看见满眼阳光。他感觉嘴唇不好使,猛然站起来,高举拳头:“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

如潮水,顷刻欢呼之声湮没了礼堂。

那天阿根在墙角边撒尿,看见老窝墙面剥落,白灰上“打倒土豪”土字少了下划,生怕宣传队人怪罪,就到供销社买了几块石灰,化了便抹白了墙面。第二天等墙白的耀眼时候总觉得少些什么,后来就拿着儿子墨水,歪歪扭扭写了"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几个字。字是公社边大字报上记得的。

自从那次,阿根便多了一项工作,除了赶麻雀,就是帮队里记工分。可跷子阿根还是那么在叫。

事过变迁,可阿根还是牢牢守着那面墙,好像墙是一块会长宝物的私有地。

确实,地长出了他的尊严和荣誉。

“四人帮”倒台,举国欢庆,阿根看看天,又去买了石灰,连夜写上:“跟着华主席进行新的长征。”

那时候,那个乡长早就在几十里路外的县里当宣传部长了。

改革春风吹满大地,小村也变得春意盎然。各家各户,慢慢发家致富。他就又写上:“谁脱贫谁光荣 谁贫穷谁狗熊。”

“你不去山上拖毛竹,成天在破墙上乱画,你当你是宣传部干事啊!”

儿子怒气冲冲,已经不止一次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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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和镇上没有区别,有钱生事,那些人再也不是那时候坐在礼堂里欢呼的社员同志了。

后来墙上,写了“说流不流,扒房牵牛。”;“想想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90年写到“打击地痞,打击车匪,打击流氓势力。”

那年会计死了,偷偷土葬,他就写了:“偷埋一起,拆毁一起,罚款不要,坚决烧掉。”

弄得家里和地下会计不得安宁。

阿根现在又回到过去,旁人对他嗤之以鼻。家里的儿媳也当他是猪圈猪粪。

去年老墙倒了,建起了两层楼房。墙还是那么白,可跷子阿根不敢再写。

那天没事,阿根呆呆看着白墙,媳妇骂道,“你要是写,老子把你那只脚也打瘸。”

阿根没有搭理,看着墙心里在笑。

他分明在白墙上写了:“尊老爱幼 中华美德。”

只是,只是媳妇和那时候的社员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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