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芝与歧川

清洁身体

春天的猥亵(二)

歧川

在公共浴室洗澡,我庆幸自己身为女性;也深切得悲伤,看到身为女性,是这样清洗身体。

是清洗，而非清洁。

上了大学，避免不了的坦诚相见，实则心理也是期许的；退去一身装帧的“少年女性”们，最饱满也真实的身体会对自己，对同洗之人，诉说什么。

我是时常妄想惊人之举之人，但天地良心，看女性的裸体绝非我什么猥亵不洁的怪癖。我真诚的欣赏，甚而膜拜每一尊或丰腴或青涩，或妩媚或坦白的身体，就像一幅幅比照自己的遐想和期望。这是由来已久的爱美之心了，从看到第一幅西方油画中的维纳斯，举水女人就开始了，尽管那姿势绝对是现实中的折磨，但在画中，她就是如此柔软，圣洁，慑人心魄，甚至勾引都是如此的赤诚，让人卒步难前。力量型的大卫尽管有精妙的人体分割，极尽力与美，却实在在我心中比不上那浑然天成的女性躯体。女人的身体是神造的，上帝先是捏了一个身体与女婴体内，不现；随着年纪渐增，那圆润凹凸的线条渐渐呼之欲出，像在春日勃发的幼芽，一点一点，从坚硬尴尬的破土而出到势如破竹的盛放，果实愈发饱满，线条也愈发鲜明自然。这是身为女人，最自卑也最自信，最迷茫也最坚定的过程，百炼终化绕指柔。而男性则不同，男性的身体是后天的，是历练的积累，是汗水的结晶，他不如女性纯净，他混杂太多复杂与冲动；不像女人那么缓慢，静静得等待，等待它破土，伴随痛苦与分离，由内而外的成熟，由女孩到女人。

也是如此，我无比澄澈得欣赏和美化每一个女性的身体，从平面到立体，从静止到动态。也是如此，我一直忽略了这美感的来源，上帝能赋予女性窈窕曲线，去无法赋予她们感知曲线的心灵。

氤氲朦胧的蒸汽，最坦白也最私密；最年轻也最晶莹的少女们又是如何清洁自己的身体呢？旁若无人，无所顾忌，不必讨好得对待自己的身体。撇跨着一只脚，深深重重搓着泥垢，蹭着脚底与大腿；佝偻着身躯，双腿分开，半蹲，毫不客气得清洗自己的私密之处，像是对待茶几，碗筷上的污垢，毫无怜惜，表情麻木，冷淡，驼胸塌背，彻底原始。骤然的，我生出阵阵萧瑟，豆大滚烫的水花下，难以自处。本是无意窥探，只因忘记卸掉了隐形镜片，看到这般光景。我是愿意欣赏画中裸体的，却一直避免面对自己的身体，知道它不完美，与我的“美好”相去甚远；但也正因如此，每次清洗，我会更加注重姿态，不自主得抬头挺胸收腹，觉着没了衣物的遮蔽，缺点会更扩大，所以要更矜持，躲避一个更颓废的外在。似乎这样就会离所谓憧憬更近一点，实则自欺欺人而已。那日目睹却远非如此，那些更精致匀称的身体就这样接受着自己主人粗鄙暴躁得对待，却无力怨言。每一寸精巧的曲线都在喑哑得呐喊哭泣，却无人问津，而我这个努力追寻的痴人，只有满目疮痍，满耳凄惨。

联想到众多影视剧中美人出浴的画面，顿觉受骗。影像的欺骗让人有一种信以为真的美好，藕臂无暇，纤指拂过躯体，带着自爱的优雅，这可谓之“清洁身体”。洁字本身就夹杂着情感，是一种享受过程的美好而非“清洗”简单的结果主义，女人是该爱自己的身体，眼神迷蒙散漫，时光悄声屏息，这是女人的时光，值得娇纵自恋的时光，这时的女人，才是为己而生的，不用婀娜身姿，涂脂抹粉得求得男人的垂怜，自爱，自美，自足。可怜可叹的，这些美好时光却大多成的荧幕之上供人满足眼欲顺便意淫的暴露，无人观赏时就瞬失耐心了。只叹，可恨，愚蠢。

说来女人这么多年，什么地位都尝过了，却难得珍惜所谓自我的独善其身，总想贪图外界的赞美感叹，把最不堪的留给自己消化，似乎几句恭维，几眼惊艳，几场欲拒还迎的追求就足以倾囊相守全部的美好，空留虚浮一身的皮囊，却等不到真正的伯乐。

想来女性主义这些年什么口号也都喊过，不如下回就试试“清洁身体”吧，也别有深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