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
那是一棵浓密的老榆树,树冠遮天,树干斑痕累累,根须露在外面,它站在阳光里,像一个深沉的老人,虽然满脸皱纹,面上却耀着诱人的光辉,像一脸的高兴.风一吹,叶子爽爽浮动,真像个轻快的笑脸.叶子一层暗似一层,绿沉沉的郁成了一片荫凉,一丝宁静,带些忧郁,带些恬适.这棵老榆树伫立在村子的南边,不远处便是一泓烟波渺渺的池塘.也许受到了池水的滋养,春风一吹,老榆树便郁郁葱葱的,充满着神秘的力量与欲望.粗壮的树干被繁枝嫩叶连成一片,就象是暗绿色的海底,一丝阳光都透不过来,那荫凉也就像是一擎巨伞,恩泽着树下乘凉的人们.老榆树有多大,村里上了年纪的人也说不清.那时我还小,不懂苍桑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深刻是什么东西.但老榆树赋予我的确是苍桑与深刻.于是远离故乡很久的梦里,那树摇曳起枝叶,唤起我久远的回忆,并急急的付之文字.
穿越至儿时的故乡,会看到这样的画面.烟柳茫茫绕村西,池塘渺渺野鸭啼.茵草悠悠连天碧,原上庄稼又离离.那种如梦幻般的意境,幽深,宁静,神奇.水无鱼蟹,林无鸟兽.或有如蝉的声音.侧耳倾听分辩,却又全无.唯有那棵老榆树,风吹会沙沙喧响,雨淋会枝叶飘摇.老榆树最风光的时候,当是端午节前,那一串串的榆树钱压得枝杈弯曲,在清风中摇摆起欢快的舞蹈.男孩子们爬到树上撸榆树钱塞进口中,那种清新新,甜咝咝的味道,被儿时的我认为是天下第一美食.有时会撸上几串带回家,妈妈用清水洗净,放入汤中,喝起来榆树钱滑溜溜的,那么入胃.暮春了,榆树钱变了颜色.那一枚枚如金钱般的叶片旋舞着,纷扬着.学校会组织学生收集榆树钱支援国家绿化,于是孩子们纷纷涌向老榆树,伴着榆树钱的飘飞,成袋成袋的榆树钱扛回学校.于是成袋成袋的往事抽象为“热心”“真挚”的概念.留在我童年的心中.老师会以“榆树”为题要求学生写作文.鉴于老榆树给予我的浓厚的情感,我的作文不说是文采飞扬,也是栩栩如生.总会有女孩子用柔美的嗓音在学校广播我的作文.看到有的老师驻足倾听,我感到是那么的骄傲与自豪.我知道,老榆树给了我写作的灵感.梦想的图腾.
老榆树有着极强的生命力,靠近根部的树干已腐成一个洞,孩子们玩藏猫猫时,会不顾渣屑沾身钻进树洞,成了最隐蔽的地方.尽管这样,老榆树照样春来吐绿,夏至荫凉.也许是它的生命感染了其它生命,于是根须间会有蚂蚁汇集,树干表层会有贴树皮〈一种颜色和树干颜色相同的昆虫〉滋生,而冬天,树冠的枝杈间,会有乌鸭衔枝筑巢.那树集聚了不同的生命,也集聚了我不同的童真童趣.老榆树下,看蚂蚁搬家,便很是有趣,那黑色的蚂蚁驭着超出其体重的土粒树屑很有秩序的前行,间距均称,行动有素,不驰不缓.它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会如此的协作,如此的团结,偶然会有一两只白色的蚂蚁入侵,黑蚂蚁们同仇敌忾,趋之至白蚂蚁落败而逃.那时,我非常敬佩这小小的生灵,并把它们的精神与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团结就是力量”联系在一起.夏天了,老榆树婆娑起如华盖的枝页,而树干上便会有一种叫贴树皮的昆虫,虫子的颜色与树干的颜色一模一样,很难发现,不小心摸上去,毛绒绒,肉滚滚,凉森森,很是吓人,有淘气的孩子用纸包了去,放在刚从城里来的女老师的讲台上,竞吓的女老师委屈的流出眼泪.然后会给老师道歉,真诚的让老师转啼为笑.冬天来了,寂寞而辽远的乡村,老榆树脱去了一树的繁华,变得满目苍凉,枯萎异常.几只乌鸭掀动着黑色的翅膀盘旋在枝杈间衔枝叼叶垒穴筑巢.于是,老榆树冬日里也有了生机.猎猎的寒风,乌鸭的叫声,老榆树的枝干直插于冬日的晴空,似一曲悲凉的挽歌回荡在我童年的故乡,久久不愿离去......
一切事物老了都会有灵性,老榆树也是如此.村里谁家的孩子体弱多病,都会被家长拽到老榆树边,强行让孩子磕头跪拜,认老榆树为干妈.有了“干妈”的护佑,日后便会体格强健了.然后在树枝上系上红布条,红布条在风中飞扬,好看极了.这种做法灵不灵验,谁也无从知晓.但很显然,老榆树在村里人的心中已经成了一棵圣树,一棵神树.这种古朴而固执的思想理念,让村里人对老榆树护之,爱之,不允许任何侵害老榆树的事情发生,成了村里男人的担当,女人的责任,孩子的乐趣!
在我离开故乡漂泊异乡几年后,回去探访那树,只看到了一个树墩,抚去尘土,那一圈一圈的年轮清晰可见.老榆树啊,你去了那里?魂归何处?你可知道,你在我的心里已经完成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历炼,你在我的梦里得到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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