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

父爱无言

岁月匆匆，多少年对父亲的思念从未离去。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溘然离去。记得那是一个大年三十的昏暗早晨,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恍惚中我感觉到睡在土炕上的母亲猛然翻身起来，双手轻轻摇着父亲的头, 嘴里不停小声地呼喊着: “孩子他爹- - - 他爹- - - 。”，我听到父亲微弱的呻吟着，给母亲留下最后一句话：“好好把孩子们带大…..。”瞬间，整个小屋死一般的静。我被母亲低低的啜泣声完全惊醒，从煤油灯昏暗的灯光里，我看到母亲哽咽的泪水滚滚落下，一滴滴重重砸在我心上。我好怕，蜷缩着身子不敢动弹，静静卧着不敢出声，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母亲的眼泪让我心里十分紧张。睡在另外房间里的姊妹们并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父亲安详地“睡着”，他实在太累太累了。因为恰逢大年三十，母亲暂且对姊妹们隐瞒着父亲谢世的事情。象往常一样母亲早早打姊妹们穿上新衣出门拜年，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几天后，在父亲的安葬仪式中，当我按照当地风俗，用幼小的手紧紧抓起几把黄土撒下墓穴棺木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从此失去了的父亲！泪水遮住我幼小的视线，我感到眼前的天空一片昏暗，幼小心灵的天空瞬间轰然坍塌了！那年，我刚刚九岁。

后来听母亲说，父亲是方圆几十里地人人皆知的好木工，左邻右舍，十里八屯的庄户人家，需要做木工活的都会邀他去做，不少人还亲自登门预约，有时因为一些急活儿就干脆直接到家中邀请父亲，看来父亲的确有一手较好的木工活。依稀记得, 父亲瘦高个儿，并不魁梧，但眉清目秀，人很精神。他干练勤劳，少言寡语，为了生计，年轻时就开始做木工活了，那时候各方面条件都很差，几里、几十里路程，每天早出晚归，锯、斧、刨、锛，那些笨重的加把活儿全靠肩挑手拎，缝上赶工期的活儿，常常十天半月回不了家，有时个把月也不能回家一趟。母亲说，当时作木工活儿全靠手工技术，家具几乎不用一颗铁钉，原料需要手工锯、刨，很耗体力，时间长了再好的身体也会被弄垮。每次父亲从外面干完活儿回到家里都是面色灰黄，满头大汗，常常撂下工具，匆匆用冷水抹把脸，连饭都不吃就躺到炕头儿上去了。红薯、咸菜，玉米饼子、生大葱加白开水是家常便饭，偶尔加两道炒青菜就算不错了，没有什么油水和可口的饭菜，大多时候父亲都是匆匆糊弄几口就躺倒睡了，天蒙蒙亮又匆匆起身赶路。早起晚归，营养极度缺乏，日积月累，积劳成疾，父亲因此烙下了严重的胃病。

父亲很坚强，面对贫困和劳累从无怨言。小车不倒尽管推，病魔缠身时，他也毅然风雨无阻地走家穿户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儿，就算疼痛的汗珠一滴滴打湿手中的木头也不呻吟半句，慢慢蹲下来用手抵住胃口，好些了继续干活。忍受着巨大的疼痛，父亲在属于他的艰苦岁月里一步步顽强地向前走着，他要尽力支撑这个家！母亲不忍心看父亲这样做下去，宁愿日子苦点也絶不让他再做木工活了，可父亲坚决不依，他说他担当家的使命。母亲无奈，只有用十分微薄的集蓄为他买药治病, 没钱改善伙食, 就想法煮几个鸡蛋，炒几把花生米，偶尔为他单独蒸碗米饭或买几两肉做碗小麦面条、包一碗饺子算作犒劳，这是父亲生活中享受的最高待遇。面对一天天病重的父亲，母亲着急，可家里实在没有钱给父亲继续医治，也拿不出有营养的东西给父亲滋补身体。围绕在母亲身后，常常听到母亲发出一声声无奈地长叹，多少次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泪。

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想尽了办法。从别人那里得到一个土方子，说长期吃草木灰烧饺子可以治胃病，母亲便开始每天按时烧饺子，一次烧五六个，有时候让我帮助烧，可我总把握不好火候，不是没烧熟，就是被烧焦了，免不了接受一次严厉惩罚，当时感到很委屈，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就只好忍着。后来母亲再忙也不要我烧了，自己亲自烧，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学着。开始，母亲先把灶膛里的草木灰摊平展，然后把包好的饺子一个个送进灶膛排列好，再用旁边带着火星子的草木灰轻轻把饺子覆盖起来，几分钟后小心翼翼地用烧火棍把木灰拨开，把里面的饺子拨出来，放在手心上用手指点一点，如果不到火候就再烧会儿，这样反复着，每隔几分钟进行一次，直到满意为止。母亲边烧边落泪，泪珠常常打湿托着饺子的手心，现在想一想，那该是一种何等复杂的心情啊！父亲吃了一段时间中草药和烧饺子后，病情仍未好转，且身体越来越差，母亲真的没办法了。终于有一天，父亲不能外出干活了，他很无奈地倒在土炕上，再也没能站起来。

人们都说父亲是棵大树，是座靠山，风来了，为你遮风，雨来了，为你挡雨，走累了，靠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踏实地歇一歇。可我很少能在父亲的怀抱里撒回娇。晚上我睡了，父亲回来了；早晨我醒了，父亲又走了。过早失去坚实的靠山，我的生命进入了低谷，脑海里连父亲的真实模样都没完全留下，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失去父爱，我很孤独，也很坚韧。尽管父亲没有更多时间来关照和疼爱我，可他是为了这个家付出了生命的全部代价！父爱无言，恩重如山。父亲瘦俏的肩膀扛起的不只是自己的重量，而是整个家的天空！父亲我们永远铭记着您的养育之恩，我们怀念您！时代变了，日子好了，可那道失去父爱的伤痕却无法抚平。

时光飞逝，身为人父。每当我看到父子并肩田野或携手街头的情景，看到幼儿园门口年轻父亲牵着孩子的小手转身回家的温馨身影，都会想起父亲，想起自己无助的童年，眼眶会情不自禁地湿润。往事已去，如今，我们正享受着新时代的幸福生活，想对父亲说的话太多太多，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茫茫人海，父爱最重！就让风儿带去我的思念吧父亲，祝您在天之灵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