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兴衰独此留
几度兴衰独此留
山岭连绵,湖岸逶迤。
九时许,从塘边乘车至柳霁古城,不过几十分钟路程,库区公路就从村前通过。
柳霁属南加镇,现叫柳基,村子里居住着170多户人家,汉、苗杂处。据史册和志乘记载:柳霁,清雍正年间始筑土城,乾隆二年(1737年)春设柳霁汛,驻兵400名,改建石城。城垣环形,依山而建,周长1194米,高5米,墙基厚5米、顶部宽3米,有东南西北四座城门,门上有楼,设炮台六座。次年,清政府为了有效“治理苗疆”,“改土归流”,分天柱县丞驻柳霁,正式行使分县的军政职能,同时设社学一所。乾隆五年改柳霁县丞为柳霁分县,嘉庆十三年建柳霁蔚文书院,附建乐育亭、阁楼、荷花池等。
咸丰十年正月,柳霁城被李洪基率领的苗族义军攻破。城垣毁后,经过修复。民国二十五年柳霁分县裁撤。从此,古城柳霁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秋日的早晨,阳光晖映着古城犹显稀疏的屋宇和荒寞的村庄,整个古城显得宁静而落寞。北向而入,顺着一道陡峭的用条型块状青石垒砌成阶梯的古老石街,一路拾级而上,既而忽左忽右地盘桓在古城过往的时光里。
古城内,人烟稀落,杂草密布,灌木丛生,荆棘榛榛。残存的墙垣、古老的城门、书院遗址旧迹、斑驳风化的石板长街、落寞的木屋人家、掩埋在瓦砾废基下的石础……一路摩挲,概可想见当年柳基古城一时的繁华和荣盛。
古城的东、西二门尚保存完好,尤以东门为最。城门的城墙很厚,城门洞俨然一个大邃道,现在已成为当地百姓劳作进出村庄的主要通道了。东城门楼上的炮台也已被平整为晒谷坪。
我力图试着从这风雨剥蚀的古城门,来窥视一段古城不平凡的历史。
趁着一位牧牛的老人从近前走过,遂上前敬烟留步,与之攀谈起来。当说起自己的祖先们早年那些卜地而居、筚路蓝缕,乃至筑城创业的辉煌的日子,老人难免兴奋不已。据说,三百多年前,当官府酝酿在柳霁修建城池时,还有两处备选之地,一处是南嘉,另一处是新柳。后来,是风水先生用称土的办法来一锤定音:柳霁的土比南嘉和新柳的土重三钱!最后才选择在柳霁建起了这座城池。
如今,村里人都知道,有清一代,柳霁城内南部三分之—的地盘为是兵营,中部是县衙和千总府所在,现在还有规整的石阶可寻。北门外是百姓住地和商品交易场所,慰文书院也建在北门外。现在还有关帝庙和尼姑庵遗址、甘棠遗爱碑和创建蔚文碑等文物古迹,无不为村里人所熟知。
于是,我想,当年我们的先人将城池建在这与清水江遥距千百米以上的坡头,除了得一“城墙高筑,占地势之先,易守难攻”之利以外,在这莽莽深山大箐,柳霁一城远离“清水江”黄金水道,其官府的舟楫往来,乃至百姓的物产交易等等又该是何等的不便?这正是“祸兮福兮”,如今因修建“三板溪水电站”的需要,原来多少依山傍水的古村古落不是被淹没就得后靠抬高,有的还不得不被打乱拆散作零星安置。
当年,柳霁一城“因高致险”,如今反而成了天然的“滨湖小城”。妙哉!妙哉!
试想,如果当年将柳霁城建在了江边,如今,因了三板溪电站的修建,库区的形成,古城岂不与当年的南嘉和新柳等集镇一样都落入了茫茫江底?
我真钦佩当年择地筑城的风水先生,不知是他们能预测到三百年后今天的盛事,还是历史的偶然契合?这恐怕已成了一个千古之谜。
柳基:几度兴衰独此留!迄今,柳霁古城漫漫300年,除北面城垣、城门、炮台和南面的城门不存外,其东、西两面的城门、城垣、炮台及南面的城垣均基本保存完好。
想当年,柳霁一城,四座城门,其势何雄!六座炮台,其兵何威!千级石阶,其地何显!四千丈城垣,其城何阔!而如今,一座冷兵器时代热闹非凡的军事城堡,又是何等冷落至此!
“柳霁”一名,后来,何以变成“柳基”,不得而知。验之1991年8月编印的《黔东南州地名志》和分别于1992年1月、11月和1994年12月出版的《黔东南军事志》、《黔东南州名胜•文物志》和《剑河县志》,皆无不以“柳霁”称之;唯1992年12月编印的《贵州省政区地名手册》和后来所见的《乡土剑河》等书籍用的却是“柳基”一名。
“柳霁”也罢,“柳基”也罢!好在名字虽易,地却不移。
如今,古老的“柳霁”(柳基),几块断碣残碑,几页残编断简,四围颓垣,一口古钟……竟然已成为我们探知“柳霁”(柳基)古城历史的兴衰,研究清代统治者在清水江流域苗族地区实施政治、军事、文化统治与研究封建时代汉、苗民族关系的唯一实证和线索了。
创建蔚文碑。此碑由“创建蔚文”、“书院官绅士”和“民捐输碑”三块组成。该碑记录了学校的创建过程,还刻录有“延师考课章程”十七条,是我省难得的记录清代科考制度的实物资料。蔚文书院的创立,是清政府为了“教化”苗族人民的产物。客观上,起到了传播汉文化,丰富苗族地区文化生活的功用。
清江观音渡至柳霁南嘉堡修路碑。此碑记录了当时辖区内山高林密、道路崎岖、交通闭塞的状况和县衙物色有钱人出资修路的情况。交通条件的改善,方便了堡与堡、村与村之间的沟联,强化了国家统治效应,客观上也促进了苗族地区及汉族地区的经济、文化的交流,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改善生产、生活条件,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历史作用。
甘棠遗爱碑。此碑因古城座落在甘棠山而得名,是为纪念咸丰年守城阵亡的清军将士而立。所谓“遗爱”,这固然是为封建统治者的“树碑立传”,但这却成为了“官逼民反”的活教材。
永远流芳碑。此碑是为修庙而立,碑云:“自咸丰初年苗匪猖乱,迭次攻扑城垣,兵民屡战屡捷,赖神灵显应,也旋因外无援兵内无行粮,强壮者奔于军营,弱者逃于四方,孤城无守,以致失陷。房屋庙宇概被烧毁。同治年大军进剿黔省,始平。居民方归。”碑文对苗族义军虽多有污词,但其间却记录下了苗军攻打柳霁城的一些情况,对我们研究清代咸丰年间,清水江流域的军事战争和苗族人民反抗封建统治的民族斗争史不无参考价值。
同治十一年重修县衙碑。此碑记录了清军于同治七年收复柳霁汛城及周围一带,但历经四年得不到苗民的支持,县衙无法修复,县丞等官员只能在极简陋的地方办公,待官民关系稍有改善后,才开始重修县衙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史实。
同伴们早已下到了古城脚下的湖边,就要上船离开柳霁(柳基)。我独自一人仍然踌躇徘徊在“柳霁”(柳基)小学校园里,最后来到生长于教学楼右前侧的那株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放飞不尽思绪……
极目四望,山风习习,心清气爽。这株枝繁叶荗的百年遗物,正伸展着她庞大的身躯努力向上、向外拓展着自己的空间。
再看看阶前镌字雕花的石板、古碑,楼头悬挂着的百年古铜钟,无不像一个个伫立了千年、百年,一动不动的智者圣人,正欲向我倾诉它们在这里所经历过的世事沧桑。当年的考官们,似乎有在尉文书院主持科考,严谨巡查,为朝廷遴选才俊。如今,这里已兴建建起教学楼和篮球场,为加快教育事业的发展进程提供了条件。义务教育的春风不仅吹绿了大江南北,也吹绿了这座凄美的古城。
带着遗憾离开“柳霁”(柳基)。回眸远望,内心涌起的万千思绪一时难以平静。
想起当年苗族人民为了创建家园,那些宽大、厚实无比的青石板,是怎样被他们从陡峭的山坡上开凿而来,又是怎样被他们从远处的搬运而来,才筑起这古城的漫漫千丈城墙?他们为了最起码的生存和安宁,耕云播雨、反抗盘剥和压迫,又是怎样在这里忍辱负重、出生入死,血肉洒遍了柳基古城的湫隘廊庑、街磴石坎,才凝结成了这血色殷殷的沉重历史痕迹?
我相信,苗族人民的剽悍之形、勤勉之德、凛然之气、不屈之魂,将会永远游走在柳基古城的时空里,新生的仰阿莎湖也会因了这历史的柳霁(柳基)古城而更芳名远播。
目前,“柳霁”(柳基)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并且已被州人民政府列为全州100个重点民族文化旅游村寨之一。凭借其地处湖区的优势区位,如果保护、规划、开发、建设得好,一定会成为三板溪湖区“仰阿莎湖”上的一颗璀璨丽的明珠。做好这篇大文章,一定能够促进地方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如此说来,“柳霁”(柳基)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不幸在时间里,幸运也在时间里。
如此说来,“柳霁”(柳基)是贫瘠的,也是富有的。贫瘠在历史中,富有也在历史中。
品读“柳霁”(柳基),我们其实是在耕读一块板结的时间。
品读“柳霁”(柳基),我们其实是在咀嚼一段流动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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