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菊人

黄花，是菊花的别称，《淮南子。时则训》：“菊有黄华（花）”。菊花虽然形态各异、色彩纷呈，但以黄、白二色最普遍，品质也最优，故有黄花之称。

“黄花晚节香”有双重含义，其一是指菊花开放较迟，当春花、夏卉辉煌不再，风流云散之后，菊花才姗姗迟来，于清秋霜天之日呈妍播香。两千五百多年前《礼记》中就有记载：“季（末）秋之月，鞠（菊）有黄华（花）。”还有诗人这样赞菊：“非是平生偏爱菊，此花开后再无花。”晚秋之时，霜风劲冽，百卉凋残，只有菊花傲霜挺立，凌寒盛开，迨至三九严冬，始有梅花雪中开放。因为菊花是农历九月的当令之花，所以九月又称菊月。菊花之所以开放较迟，并非故作清高，而是本性使然：它是在长日照时生长，短日照（秋分后日短夜长）时孕蕾，故而迟开。

菊花有别于他花，还在于它的香气特殊，香而不腻，清气习习，并有中草药的味道，嗅之神清气爽。其花还是很好的饮料，不论干花还是鲜花，都可以泡茶饮用；可以单泡，也可以和绿茶同泡，饮之清香拂拂，醒脑提神；常饮可以舒肝明目。干菊花还可以制成药枕，有驱蚊虫、祛暑气之功效。菊花既有观赏性，又有实用价值，不可多得，可谓花中佳品。

“ 黄花晚节香”的第二层含义是象征意义。古代诗人常把菊花喻作有骨气 的人，是不屈不挠的象征。文人们还把菊列为“花中四君子”之一。这四君子是梅、兰、竹、菊。物以类聚，同气相求，它们品质虽异，却有共同之处。梁实秋是这样评论四君子的：“四君子并非浪得虚名，确是各有特色：梅，剪冰裁雪，一身傲骨；兰，空谷幽香，孤芳自赏；竹，筛风弄月 ，潇洒一生；菊，凌霜自得，不趋炎热。合而观之，有一共同之点：都是清华其外，不作媚世之态。”好一个“不趋炎热”、“不作媚世之态”！如此高风亮节，怎能不令人肃然起敬，讴之，赞之？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对此草木，能不愧煞！

另有刘延涛《四君子图。题诗》中是这样赞美菊花的：“篱下寄居非得计， 瓶中供养更堪哀，

何如大野友（作动词）寒翠， 迎接霜风次第开。”如此赞美，可谓设身处地，把菊不趋炎热，不甘寄人篱下的孤寒品格品评得再贴切不过。堪为菊之知己，於我心有戚戚焉！这哪里是评菊，分明是品人。寄托深远，耐人玩味。

“黄花晚节香”，与其说是赞菊，毋宁说是赞人，赞那不畏权势、不慕虚荣、纵有高压不低头、保持气节至老不渝之士。所谓气节，乃做人应有的可贵品质：坚持真理和正义，不惧强暴与权势，不论多大压力，决不屈服。在优秀的中华文化哺育下的国人中，不乏铮铮铁骨之士，如司马迁、文天祥、史可法。。。。。

可以列出长长的名单来。撇开历史人物不谈，单就1949年之后，就有一些“晚节香”的国士级人物，最可称道的如原北大校长马寅初先生。马先生出于爱国爱民的一片丹心，根据我国人口众多、资源短缺的实际情况，发表新人口论，建议节制生育。这本是利国利民之科学良策，却遭到颟顸、狂妄的mzg的野蛮否定。毛并对马先生进行人身攻击，给他扣上“资产阶级邪说”的大帽子，说他是“中国的马尔萨斯”。他还高唱反调，说什么“人多力气大，人多热气高，人多好干活”（他就是不提人多多吃粮）等等。他还嗾使那些跟屁虫似的伪学者围攻马先生，。马先生毫不畏惧，单枪匹马地迎战。但报刊上只准发批马的滥文，而禁豋马先生的反驳文章。周恩来曽私下里劝马先生写个检讨，给毛个台阶下，就完事了。马先生平时很尊重周恩来，但这次并未赏周面子，而正义凛然地拒绝：我坚持真理并没有错，决不向压力低头！“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毛下不来台，老羞成怒，悍然罢了马先生北大校长之职。何其野蛮霸道！后来事实证明，科学战胜了强权。但终因“错批马寅初，多生几亿人”，铸成无法弥补的遗憾，不然，何至于限制”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娃“，而遭致千家万户的埋怨和抵制呢？这时才想起马寅初，晚了！在众多的知识分子屈服于淫威之下，而变成摇尾乞怜的犬儒时，更凸显马寅初那“宁可被压碎，而决不被压服”的精神之可贵。

与马寅初形成鲜明对照的是g某人，他才气纵横，博学多识，著述甚丰，曽是文坛上的耀眼明星，与鲁迅齐名。入新朝后，由文学班头屈节为御前文学侍从，与圣上诗词唱和，为御诗作肉麻解读。甚而吹捧娘娘为“旗手”，自己甘愿做她的“小学生”，其谄媚之态令人作呕。毛死、江囚之后，他又反戈一击，大唱“万众欢心事，打倒四人帮”。然终未获人们的谅解，不久抑郁而终。早年追随他、仰慕他的人们无不为之叹惋。屈节降志到底为的什么？浮名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也有另外的例子，如周扬。当年被鲁迅称作“四条汉子”之首。新朝开基之后，他主掌文艺大权，霸气十足；执行极左政策不遗余力。在制造“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胡风反革命集团”等冤案中，以及文艺界“反右”中，他都是“功臣”。可是在文革时，他也在劫难逃，被当做文艺黑线的主干将，遭受残酷批斗，他尝到了卸磨杀驴的滋味。斯时他才幡然悔悟，感受到被冤屈是多么难受。认识到自己多年来助纣为虐之罪过是何等严重。在打倒四人帮，他又重新掌权之后，在各种会议上、媒体上，作了沉痛深刻的检讨，并向当年受过他迫害的人鞠躬谢罪。同时积极批左，建言施行民主法治。后因发表“社会主义异化”问题的言论，而遭到新左的批判，受到严重刺激，一病不起，不久赍恨而终。周扬的真诚悔悟，得到了人们的谅解，也算是晚节无亏了。

我们在菊月赏菊之时，真应该深刻体悟“黄花晚节香'”的深邃含义，保持做人的晚节，才能无愧地欣赏清雅的黄花。